我不知道我是谁，我给自己取名叫向阳。我生活在忘川边上的一座小村庄。这里没有阳光，
黑暗笼罩。我和二十出头的他见的第一面是在村庄外面，彼时我正在活捉蝴蝶，
他青衣走来惊扰了蝴蝶。我没有和他计较，而是给他指了条路：“奈何桥往东走十里，
记得沿着忘川边缘走。”1村子里的人都操持着红线【生意】，起初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直到十四年零四十五天过去了，红婆婆终于告诉了我。源头还得从红线翁的徒弟说起，
他的徒弟因为醉酒打乱了他牵好的所有红线。没办法，红线一牵，
大家会牟足了劲和红线那端的人开始一段情缘，而红线被打乱了，
致使人间很多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我所在的村庄就专管这件事，牵回红线！我不想管，
但是红婆婆要挟我，不管就别想知道自己是谁。哎，被命运扼住了咽喉。十四年前，
是红婆婆领着我来的，红婆婆说反正我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便重新开始。村庄紧邻着忘川，
去世的人都需要渡过忘川，但他们总是找不到奈何桥，迷路到村子，每每都是我告诉他们的。
因为我总是坐在村庄外面，远眺忘川，那边究竟是什么呢？
充满好奇心的我开始了无数次的奈何桥之旅。在奈何桥的尽头，有一家客栈，
客栈里面住着师徒二人，师傅叫孟婆，徒弟叫阿秋。大家都是喝完孟婆汤就能走过奈何桥，
而我已经喝了无数碗，却永远也走不过去。阿秋叫我别坚持了，留在那和他一起熬汤。
就他熬的那个汤，是真的很难喝，我每次都是捏着鼻子喝下去的。我喝一次，
他便会说：“向阳，留在这不好吗？你进入了轮回，可就永远也不记得我们了。”话虽如此，
可是这样浑浑噩噩，不知所云的活着，真的很没有意思。其实阿秋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留在这已经熬了五百多年的汤。我猜他没有渡过忘川，肯定是不敢喝自己熬的汤。
2我和阿秋就这样陪伴了十几年，星河作伴，我们是无话不说的好友。红婆婆说，
做完我该做的，一切就会揭晓。于是我只能背上行囊，背井离乡，去往人间牵红线。走之前，
红婆婆还给我易了容。我偷偷溜去和阿秋告别，阿秋总说不放心我，要和我一起去。
我拗不过他，便让他跟着了。我们来到了人间，终于见到了阳光。“向阳，
你总算向着阳了”，阿秋嘴里吃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也不忘调侃我几句。
因为我之前和他说过，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村子太黑了，没有太阳。
我掏出走之前红婆婆给我的罗盘，指针一直指向东边。看来差事在东边。我和阿秋一直走，
走到了皇宫的外面，一片威严的景象。看来得找个法子混进去。我和阿秋数次翻墙未果，
被侍卫追得满京城跑。沉寂了几天，皇宫里面开始招宫女，我去报了名，入选了。
阿秋一脸惆怅，我和他说等我混到嬷嬷，光明正大领他进去，他却说：“啊，
都到那个时候了，你还完不成任务啊！”我一拳挥了过去。进宫的日子到了，
我只能让阿秋在宫外等我。我被教习嬷嬷锻炼了半个月，终于开始正式干活。
今天是陛下选秀女的日子，我和几位做事灵巧的宫女被安排去伺候秀女们。
秀女们模样个个生得标致，真是便宜了皇帝。时间过去了很久，选秀却还没有开始，
隔间的秀女们等的越来越紧张。我偷偷出去看了下，没有任何动静。须臾，
只听一名小太监说：“来了来了，陛下，将军来了。”嬷嬷马上叫秀女们做好准备。
皇帝还需要等将军吗？想来他肯定功绩不凡。选秀正式开始，
殿前坐着的只有皇上和来迟的那位将军。将军约莫五十出头的样子，老气横秋的，
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皇上把手中的花给了殿前正中的女子，我隐隐听见他问了一句，
“你可愿意？”女子欣然答应了下来。皇上笑意盈盈，看来对此女非常满意，
悄悄和内监说了几句什么，却迟迟没有把花接着送下去的意思。一旁的将军咳了几声，
“陛下是想落一个昏君的名头吗？”声音洪亮且严肃。气场逼人，那么多人都在，
却不给皇帝一点好脸面，看来这将军来头不小。皇上哑然，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却也没有一丝怒意。过了一会，从盘子里拿出一朵花，
递给了先前选中秀女身旁看起来最柔弱的一位。女子茫然收了花，谁都看得出来，
最不愿的是皇上。3内监开始念选中秀女的名字。“忠国公府秦蓁封为淑妃，赐住长乐殿。
刑部尚书尹盼儿封为慧嫔，赐住栖霞阁。”二人模样都生得如此标致，待遇却天差地别。
长乐殿离皇上的寝殿几步之遥，而栖霞阁偏不说，还小。几日过后，
我也被分配给了慧嫔娘娘。一场选秀下来，后宫只有这两位娘娘，异常冷清。
特别是慧嫔的栖霞阁，皇上从未涉足。秦蓁偶尔会来和尹盼儿小聊，秦蓁直率，
而尹盼儿却心思沉重，没聊上几句，尹盼儿的咳疾便开始了。而我也来皇宫快一月了，
却还没有找到需要牵红线的人。我每天在皇宫东窜西窜，和几个小宫女一起评价谁最帅，
我都已经找到最帅的了，是皇上的一名贴身侍卫，结果他们又说新科状元郎姜裴谦谦公子，
温润如玉。那我可要去看看是何模样。我做好了栖霞阁的扫尘事务，
偷溜到御花园去看今日进宫的状元郎姜裴，他的行程还是我用几日内勤和旁人换的。
隔着湖远远的望去，亭子里面皇上，姜裴，还有当时殿上的将军，姜裴是生得最好看的一位。
一时看入了迷，一个不小心栽进了湖里面。我大喊着救命，一刹那，
一个坚实有力的胳膊将我提了起来。还是那个胳膊，将我按跪在了地上，用刀指着我的脖子，
冷冷说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在这干什么？”我抬起头，面前坐着皇上和姜裴，
架着我脖子的人就是那个将军。“奴婢栖霞阁宫女向阳，来此，
来此……”我颤抖着不知说什么好。“皇上恕罪，
此女是慧嫔娘娘喊去长乐殿邀淑妃娘娘一叙的，不成想惊扰了圣上。
”一副夹着声音的话越来越近，是个太监。皇上原本惆怅的神情瞬间布满笑容，
“既是找淑妃的，那便快去，倒是有劳慧嫔整日陪蓁儿了，改日朕也去看看她。
”最后一句像是施舍的语气。太监拉走了我，我长舒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感谢太监，
竟发现是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是阿秋！数日不见，我成了宫女，他成了太监！
我指着阿秋，问他这些时日发生了什么，竟那么想不开。阿秋白了我一眼，说他是混进来的，
现在在长乐殿做事。我在栖霞阁，他在长乐殿，看来不久后这后宫就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了。
“你找到人了吗？”阿秋问我。“算找到了吧……”就在我被架着脖子的时候，
在姜裴手上看见了若隐若现的红线。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红线不应该连着一男一女吗？而我看见的是断了的线。看来只有找到另外一半才行。
4我和阿秋每天不辞辛劳，用帮宫女太监们办事来换取可靠的消息，
最终打听到姜裴有一个青梅竹马，好像也是进了宫。姜裴是户部侍郎唯一的儿子，
要和他青梅竹马，想必身份也不会低。宫女们排除，
最终我和阿秋把目标锁定在女官尚仪局管事陈景身上。她是刚入的宫，
但是因为家中地位不低，所以代了尚仪局管事的空档。
阿秋暗中观察到姜裴与陈景私下见过好几次。眼下只需要等陈景的红线出来，
再帮他们创造机会就行了，毕竟他俩也是青梅竹马，自小的情分也是有的，
很容易便会爱上对方吧。好景不长，尹盼儿被打入了冷宫，连带着我一起进了冷宫。
圣旨上说她忤逆圣上。皇帝拢共来过一次，就见了一面尹盼儿就敢忤逆，
和她平时柔弱的性子简直判若两人。冷宫就我和尹盼儿俩人，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话搭子，
原来尹盼儿从小就体弱，原来她是自己要来选妃的，本来定的是她的长姐。
原来皇帝竟是因为秦蓁总是装病不愿意和他同寝，来找尹盼儿帮帮他劝劝秦蓁，
尹盼儿只说了一句她也没有办法，就使得圣上动怒。这皇帝也太小气了吧！
我们在冷宫度过了无数个夜晚，阿秋也和我传过了无数封信，全部是从狗洞递进来的。
信上无非就是今天可好？缺什么吗？一些嘘寒问暖的话，再加几句他打探到的消息，
姜裴又和陈景见面了，不过两人举止并不亲密。陈景见了秦蓁，俩人可亲密了，
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可惜他看不见红线，不知道陈景有没有，不过陈景是为了姜裴进宫的。
一天半夜，我听见外面有响动，便小心翼翼从窗外探出了个脑袋。
屋外黑影拿着酒壶坐在院子的李子树旁，喝得酒气熏天，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我才看清是那位将军。我在宫中打探消息的时候还顺便问了问他的事，他叫苏子安，
建立了赫赫战功，皇帝还是他辅佐长大的，自然要敬他几分。
不知因为什么事情他满脸的忧愁，明明才三十几岁，却像个过了半百之人，
白发胡乱插在他的头上，以及永远也没有打理的胡茬。他忽地抬起了头，对上了我的眸子，
我尴尬的笑了笑，浅浅的叫了句将军。他没做应答，似是发了愣。良久才起身，
从树上摘了几个李子，便离开了。我却彻夜未眠，不知因何事让这位将军满面愁容，
眼含泪光。就这样过了几天，秦蓁求情，我们总算从冷宫出来了，虽说进去不过十日，
但冷宫外却变了天。秦蓁真的卧病在床，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皇帝扬言治不好她，
要整个太医院陪葬。我跟着尹盼儿去探望，秦蓁与当初刚进宫时判若两人，现在的她，
瘦瘦巴巴的，口唇惨白，躺在床上没有半分力气。不过几月光景，好好的人却成了这样，
怪不得都说深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姜裴和陈景走进殿时，秦蓁才堪堪有点好脸色，
阿秋告诉我，他们是自小的交情。秦蓁双目无神的望着陈景，想去拉她的手，陈景顿了顿，
立马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我这才发现，秦蓁手上也有断了的红线，
和姜裴的红线忽而牵在一起，忽而消失的。原来秦蓁想握的是姜裴的手。完了，完了，
皇帝的妃子和皇帝的臣子，这个红线让我怎么牵。殿内寒暄了几句，最后我们都走了，
只剩下陈景。我和阿秋说了我的发现，他说这个任务艰巨，二人情途坎坷。5夜里，
阿秋以长乐宫掌事太监的身份把我引荐给了秦蓁。因为秦蓁的病乃是心病，
嫁不了自己所爱之人，还要被困在这深宫一辈子。我告诉她我会帮她解决，
唯一的要求就是她活着。她若是死了，那我就得去找她的下辈子和姜裴的下辈子，
直到让他们的红线步入正轨。想想就麻烦。我还去找了姜裴，他说他也愿意做任何事，
我告诉他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活着。眼下最棘手的就是皇帝，为什么就偏偏秦蓁不可。
他们之前并未见过，也不像选秀的时候一见钟情。这几天我常常往长乐殿跑，
却没有注意到尹盼儿的咳疾越来越严重了，吃了很多药都不见效果。
皇帝也从来没有来见过她，而她却每日都会站在门口巴望着这位无情的圣人万一哪天经过这，
偶然间口渴了想进来喝杯茶，但却从未有过。后宫中的两位女子，所受的困扰却是不同的，
但都来自于同一个人。初一清晨，我听见尹盼儿屋内传来起起伏伏的哭泣声，循声进去，
她哭做了一团小猫似的，肿胀的眼睛，她才十七岁，却生了几根白发，
夜里咳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命运却如此待她。我过去将她抱入怀中，
轻轻抚摸着她，任凭她诉说着委屈。“如果我没有迷路该多好，如果我不曾见过他就好了。
”尹盼儿口中的他应该就是皇帝。待她平静下来，她才和我说道，那日忠国公寿辰，
她与父亲受邀前往，不曾想迷了路，遇见了皇帝，仅仅一面之缘，就害了相思，
听说皇宫选秀，明明是要长姐来的，自己替了长姐。我听她说完了心中所有的话，
喂了她一碗安神汤，让她入睡，想着应该是哭了一夜，又害怕夜里打扰到别人，
只是静静地哭。6我想去求皇帝来看看尹盼儿，刚路过长乐宫，就被阿秋叫住了。
他说事情有了新的进展。昨夜偷听到皇帝送了一件紫色披风过来，
还说他和秦蓁第一次见面就是秦蓁穿着紫色披风，可是秦蓁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我一脸听八卦的眼神，突然联想到了什么，忠国公府，秦蓁，尹盼儿，披风。
我立马冲进了殿内，秦蓁脸色好了一些，见我来，迎手邀我坐下，
说道：“圣上应当是有心仪的女子，但是他把她当成了我，眼下只要找到那名女子就行。
”说完脸色又暗淡了一些，“只不过不知那名女子可否愿意。”我让秦蓁把事情都告诉我。
忠国公寿宴那天，皇帝遇到了迷路的女子，一面之缘，恋恋不忘，只记得离去的背影，
紫色的披风。我和秦蓁说了我的猜想，我们一起去了栖霞阁。尹盼儿知道了这些，
又哭了起来，“应当是我，当时夜黑，看不清脸，我只看他腰间挂着的玉牌，
后来又在宴会上看见才知道是谁。”夜黑什么都看不清，这也能一见钟情的？
莫非是红线的缘故，有缘之人自会相见，命中注定会爱上彼此的人，不管怎么样，都会爱上。
但是二人之间如何相爱的也只有他们才知道。秦蓁和皇帝说了一切，
才知当时他询问了路过的丫鬟，而丫鬟也只看见尹盼儿离去的背影见是秦蓁的披风，
才告诉皇帝是当时的女子是秦蓁的。后来选秀的一切都说得通了，皇帝爱上了当时遇见的人，
以为是秦蓁，选了她，而尹盼儿入宫只是因为后宫不能专宠，而她看着也活不长久。
秦蓁求皇帝放她离开，而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皇帝答应了。过了几天，淑妃薨逝，
慧嫔成了慧贵妃。我偶遇了姜裴，他说他和忠国公府的义女定了亲，不日便要成婚，
我给他道了声贺。他腕上的红线重新接了起来，好长好长，另一端一直延伸到宫外的方向。
7尹盼儿病情加重，我想留在宫中陪她，阿秋先回去了，
孟婆说新聘来的小工熬的汤都没有阿秋熬的好。初九这天下午，传来了苏将军的死讯，
他自刎在了冷宫那棵李子树旁。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身上藏着很多秘密，
就如那晚看见他喝闷酒时，他眼底太多太多的痛，无法支撑他继续活下去。这年皇帝二十岁，
虽然没有了苏将军的辅佐，他也成为了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后宫还是只有尹盼儿一人，
以及一位已经薨逝的淑妃。就这样我来到皇宫一年了。封后大典举国欢庆，
唯独少了病榻之上的尹盼儿，她现在已经是皇后了。她如愿等到了自己的意中人，
而没过几日，却病逝了。我送她进了皇陵，才看见她和皇帝的红线也是牢牢牵着的。
从皇帝的腕上连到冰冷的棺材里。尹盼儿的离去，皇帝也无心朝政，
从宗室中挑了位最出众的男子继承了皇位，他却搬去了栖霞阁。我也得离开了，
走之前去找了陈景，明明姜裴和秦蓁都走了，问她为何还留在这里。
“他说她在宫中过得不好，我便进宫陪她，临了临了，他们都走了，我却不想走了。
”陈景没有红线，断的连的都没有，她对姜裴的情，是没有约束的，自然而然的。
8回到了村子，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我依旧每日去喝孟婆汤，却还是走不过奈何桥。这天，
我在村外捉蝴蝶，一男子青衣走来，迷路就算了，还惊扰了我的蝴蝶。我懒得和他计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