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那天，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宾客盈门。
一顶小轿，几个吹鼓手，悄无声息地将我从苏家侧门抬出，又悄无声息地送进了七皇子府。
全程，京城百姓都在看笑话。
“听说了吗？苏家那个才貌双全的大**，不愿嫁给病秧子，跟人私奔了！”
“啧啧，苏家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没办法，只能让那个不起眼的二**顶上了。”
“那个二**也是个可怜人，嫁过去就是冲喜的，怕不是没几天就要守寡了。”
轿帘外零星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我耳朵里。
我攥紧了手里的喜帕，指节泛白。
可怜？
不，我不可怜。
比起在那个冰冷的家里做一辈子影子，嫁来这里，对我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轿子停下，喜娘将我扶出，跨过火盆，拜过天地，然后将我送入了洞房。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又苦涩的药味，压过了喜烛的香气。
我端坐在床沿，安静地等待着。
等那个传说中命不久矣的夫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缓慢的脚步声。
我能感觉到，他走得很艰难。
终于，那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面前。
一只手，骨节分明，却苍白得几乎透明，轻轻挑开了我的红盖头。
我抬起眼，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眼睛，明明深藏在一个病弱的躯壳里，却锐利如鹰，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也在打量我。
一身大红喜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大，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他的嘴唇没什么血色，眉眼却生得极好，若不是被病气缠绕，想必也是一位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
“你不是苏青。”
他开口了，声音有些虚弱，但很平稳，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我的心猛地一紧。
他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与苏青虽是姐妹，但容貌并不十分相像。
她明艳张扬，我清秀寡淡。
但凡见过苏青的人，都能轻易分辨。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应对他的雷霆之怒。
毕竟，新婚之夜发现自己被骗，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
然而，萧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锐利的眸子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移开，落在了跳动的烛火上。
“也罢。”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他转身，自己倒了杯茶，动作间又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用帕子捂住嘴，咳得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我坐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
半晌，他终于平复下来，声音依旧虚弱：“苏家让你替嫁，想必是给了你不少好处？”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与苏家，已经两清了。”
萧澈闻言，似乎有些意外，重新将目光投向我，那审视的意味更浓了。
“哦？”
“我自愿替嫁，条件是与苏家断绝关系。”
我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从今往后，我只是七皇子妃苏绾，与尚书府再无瓜葛。”
他眼中的审视，渐渐化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一丝……赞许？
“你倒是个聪明人。”
他轻笑一声，笑声带动了胸腔，又是一阵咳嗽。
“罢了，苏青也好，苏绾也罢，于我而言，并无分别。”
他放下茶杯，对我说道，“你既嫁入我府中，安分守己，我保你衣食无忧。这府中后院，也只有你一个主子，没人会来给你添堵。”
“至于其他的，你也别肖想。”
他的话很直白，也很现实。
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他需要一个皇子妃来堵住悠悠众口，而我，需要一个容身之所。
“我明白。”
我点了点头。
这正是我想要的。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内室的书桌，拿起一本书，便不再理我。
新婚之夜，我们就这样，一个在床边枯坐，一个在灯下看书。
房间里只有他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不知为何，听着那咳嗽声，我心里竟没有半分嫌恶，反而生出一丝莫名的……同情。
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被至高无上的皇权所抛弃，我被血脉相连的亲情所舍弃。
我们都是别人棋盘上，无足轻重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