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老城区的夜已经深了，巷子里的路灯亮着暖黄的光，偶尔有晚归的行人匆匆走过，脚步声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深夜闲聊”里，林小满正在给保温桶里的桂花酒酿续热水——保温桶是张爷爷送的，保温效果特别好，只是用得久了，桶身有些斑驳。她刚把热水倒进去，就听见门口传来“哗啦”一声，门被猛地推开，一股混杂着酒气和香水味的风涌进来，瞬间打破了店里的安静。
门外一下子涌进来三女一男，说说笑笑的声音裹着夜色，撞在墙上又弹回来。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穿着宽松的黑色夹克，夹克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肚子微微隆起，看起来有些发福。他的脸上泛着酒后的潮红，眼神也有些迷离，手里拎着一瓶没喝完的白酒，瓶身上印着“二十年陈酿”的字样，看起来价格不菲。
他身边跟着三个女人，姿态各异。一个穿米白色针织衫，衣服是细腻的羊绒材质，一看就很有质感，她的头发挽成低马尾，脸上化着淡妆，气质温婉，只是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一个穿黑色皮衣，皮衣的领口立着，露出精致的锁骨，她画着浓艳的妆容，眼尾上挑，涂着正红色的口红，看起来张扬又明艳；还有一个穿碎花连衣裙，裙子是浅粉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雏菊图案，她的头发披在肩上，眼神有些闪躲，带着点腼腆，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浅棕色的手提包，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三人手里都提着精致的手提包，显然是刚从什么高端场合出来。
“老板娘，还有位置吗？要个能坐四个人的桌！”穿黑色皮衣的女人嗓门最大，一进门就四处打量，眼神像扫描仪一样扫过店里的每一个角落。当她的目光落在靠窗的大桌时，眼睛一亮，立刻拉着其他人走了过去，脚步轻快：“就这儿了，视野好，还能看见街景，喝酒也有氛围。”
林小满放下手里的保温桶，拿起柜台上的菜单，快步走过去递到他们面前，语气温和：“几位想吃点什么？我们家有卤味拼盘、荠菜馄饨、番茄肥牛面，都是现做的，热乎得很。还有刚热好的桂花酒酿，清甜解腻，下酒也合适。”
“卤味拼盘先来两盘！要最全的那种，猪耳、豆干、鸡蛋都得有！”男人大咧咧地坐下，椅子被他压得“吱呀”响了一声。他把白酒放在桌上，瓶盖没拧紧，还在往下滴酒，在桌布上留下一小片湿痕。他的手指在菜单上划来划去，指甲缝里还沾着点酒渍：“再要一份爆炒花甲、一盘拍黄瓜，下酒的菜得多来点。面的话……你们几个要吃什么？自己点。”
“我要一碗阳春面，少放葱。”穿米白色针织衫的女人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时不时瞟向身边的男人，带着点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犹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我跟她一样，也要阳春面，多放青菜。”穿碎花连衣裙的女人小声附和，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她坐下后，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看起来有些拘谨，像是第一次来这种宵夜店。
“我不吃面，面太占肚子，影响我喝酒。”穿黑色皮衣的女人笑着说，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调侃，眼神扫过男人和穿米白色针织衫的女人，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给我来份桂花酒酿，再加点冰，天这么热，喝点冰的才舒服。”
“好嘞，马上就给你们准备。”林小满应着，转身进了厨房。她心里清楚，这个点来店里的客人，大多带着一身的疲惫或心事，尤其是刚从酒局出来的，更需要一碗热乎饭来暖胃。
厨房里，林小满先从保温柜里拿出卤味——卤味是下午刚卤好的，猪耳切得厚薄均匀，豆干吸饱了卤汁，鸡蛋上划着几道小口，看起来就很入味。她把卤味整齐地码在白瓷盘里，撒上一把葱花，两盘卤味拼盘就做好了。
接着是爆炒花甲。她从冰箱里拿出新鲜的花甲，花甲是下午从海鲜市场挑的，吐沙干净，肉质饱满。她把花甲倒进锅里，加了点清水，大火煮开，等花甲开口后捞出来，过了一遍冷水，这样肉质更紧实。然后在锅里放了点油，油热后加入蒜末、姜末和干辣椒爆香，再放一勺豆瓣酱，炒出红油，最后把花甲倒进去，大火爆炒，加了点生抽和料酒调味。很快，一股浓郁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勾得人直流口水。
拍黄瓜也很简单，她把黄瓜洗干净，用刀背拍得碎一点，这样更容易入味。然后加了醋、生抽、蒜末和少许糖，搅拌均匀，最后淋上一勺香油，一盘清爽解腻的拍黄瓜就做好了。
她手脚麻利地准备着，耳朵却忍不住留意外面的动静——男人的笑声很大，像打雷一样，夹杂着女人的说话声，还有酒瓶碰撞的清脆声响，偶尔还能听到穿黑色皮衣的女人调侃的声音，气氛看起来很热闹，却又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没过多久，菜就陆续端上了桌。男人率先拿起白酒，拧开瓶盖，一股浓烈的酒气瞬间散开。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液在杯子里晃荡，差点洒出来。然后又拿起三个女人的杯子，挨个倒上酒，动作粗鲁却带着几分热情：“来，难得今天大家聚在一起，都是朋友，喝一杯！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穿黑色皮衣的女人端起杯子，手腕轻轻一抬，跟他碰了一下，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王总，今天可是托了您的福，才能跟李姐和小陈一起吃饭，沾您的光了。我先敬您一杯，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说完，她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她用手背随意擦了擦，眼神却瞟向穿米白色针织衫的李姐，带着几分探究。
李姐端着杯子，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却没立刻喝，只是轻轻抿了一口，酒液在嘴里停留了一会儿才咽下去。她的眼神一直落在男人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像是在等他说些什么。
小陈则更拘谨了，她双手捧着杯子，只是用嘴唇碰了碰杯沿，没敢喝太多，酒液沾在她的嘴唇上，她赶紧用纸巾擦了擦，脸颊微微泛红，不知道是因为酒气，还是因为紧张。
酒过三巡，男人的醉意更浓了，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也越来越迷离，说话也开始没了顾忌，舌头都有些打卷。他放下酒杯，身子往前倾了倾，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姐，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李姐，说真的，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一直……一直都有喜欢你。这话我憋在心里好久了，今天终于有勇气说出来了。”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穿黑色皮衣的女人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更浓了，却没说话，只是端起杯子喝了口酒，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小陈则赶紧低下头，手指紧张地抠着桌布，桌布被她抠得皱了起来，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不敢抬头看他们，生怕自己打扰到这场突如其来的“表白”。
李姐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黑暗中突然看到了光。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了，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地追问着：“王总，你说真的？你可别跟我开玩笑啊！我……我都这个年纪了，经不起玩笑的。那……那你当时知道我是老周的老婆，怎么还……还对我好？”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老周当时在圈子里多有名啊，做建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谁不知道他老婆是你李姐？”男人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懊恼，又带着几分执着，像是在回忆过去的往事，“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每次跟你见面，都忍不住想多看你几眼。你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听着就舒服；你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我都记在心里，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想。”
李姐听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眼睛里像是闪着光。她又往前凑了凑，追问着：“那后来呢？后来我跟老周离婚了，你知道的，我那时候一个人，过得多不容易。你怎么没找我？那时候你要是找我，我说不定……”
“找你？我怎么找你？”男人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他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酒，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压下他的苦涩，“你离婚后没多久，我家里就催我结婚，我妈看中了我现在的老婆，说她家境好，能帮我打理生意。我没办法，只能听家里的话，跟她结婚了。后来我听说，你也很快跟现在的老公在一起了，他对你也挺好的。咱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要负责的人，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破坏你的生活吧？所以我只能把这份喜欢埋在心里，不敢让你知道，连跟你见面都装作跟你只是普通朋友。”
他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手都有些抖，酒液洒了出来，溅在他的夹克上。他仰头喝了下去，语气带着几分不甘：“这些年，我每次跟你见面，都装作跟你只是普通朋友，一起聊工作，聊生活，可心里的喜欢，一点都没少。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要是我早点遇到你，要是你没嫁给老周，要是我当时能勇敢一点，说不定……说不定我们现在就是另一种结局了，就能一起过日子，一起吃饭，一起……”
“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李姐打断他的话，眼神里满是期待，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像是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男人抬起头，眼神认真地看着她，虽然带着醉意，却透着一丝坚定，他毫不犹豫地说：“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就算现在咱们都有了现任，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我还是喜欢你。只是这份喜欢，只能放在心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思乱想了，也不能再给你带来困扰了。”
李姐笑得更开心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她端起杯子，主动跟男人碰了一下，杯子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王总，谢谢你，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喜欢我。其实……其实我当年也觉得你人不错，稳重、靠谱，跟老周不一样。只是那时候已经跟老周在一起了，没敢多想，也没敢跟你走太近。”
穿黑色皮衣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放下杯子，语气带着调侃，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哟，李姐，原来你早就对王总有意思啊？那你们俩这算是‘双向暗恋’啊？可惜了，要是早几年说开，说不定现在就是一对恩爱夫妻了，哪还有现在这么多遗憾？”
李姐脸上泛起红晕，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却没反驳，只是笑着端起杯子喝了口酒，眼神里满是甜蜜，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心动的瞬间。小陈则依旧低着头，手指抠得更用力了，桌布上已经出现了几道明显的痕迹，她却还是不敢抬头，只是偶尔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们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打破了桌上的甜蜜氛围。男人愣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抓包的小偷。他下意识地想把手机藏起来，却还是在李姐的注视下，慢慢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老婆”两个字，红色的字体格外刺眼。
男人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语气尽量装作平静，却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喂，怎么了？这么晚了还没睡？”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能隐约听到是在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是不是又在外面喝酒，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和担忧。男人皱了皱眉，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酒劲也上来了，说话也没了顾忌：“我在跟客户喝酒呢，谈生意，忙完就回去了，你别催了，烦不烦啊？”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还在说什么，大概是不相信他的话，追问着客户的名字和地址。男人的耐心彻底没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酒气的话脱口而出：“跟我喝酒的都是美女，一个个都比你年轻，比你好看，比你懂我！我们正喝得开心呢，你别老是打电话过来烦我，影响我谈生意！”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比刚才还要安静，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李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难堪，她赶紧伸手拉了拉男人的胳膊，对着电话大声说：“王总老婆，您别误会，我们就是普通客户关系，今天就是一起吃个饭，聊聊天。王总他喝多了，说的都是胡话，您别往心里去啊！”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听到了李姐的话，声音更大了些，隐约能听到“客户？什么客户需要半夜喝酒？还是个女的？”的质问声，语气里满是愤怒和委屈。男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从潮红变成了铁青，他对着电话吼了一句“行了，我知道了，等会儿就回去，你别再闹了”，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把手机狠狠摔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桌上彻底安静了下来，谁都没说话，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店里回荡。男人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脸色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醉意，还是因为刚才的电话，眼神里满是烦躁和难堪；李姐的笑容早就没了，她端着杯子，手指微微颤抖，酒液在杯子里晃荡，却没心思喝，眼神里带着几分尴尬和懊恼，像是后悔刚才说了那些话；穿黑色皮衣的女人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却没再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小陈别出声；小陈则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双手紧紧攥着包带，手心都出了汗。
林小满刚好端着桂花酒酿出来，桂花酒酿加了冰，杯子外壁结着一层薄薄的水珠，看起来就很清爽。她看到桌上的气氛不对，也没多问，只是把酒酿轻轻放在穿黑色皮衣的女人面前，轻声说：“您的桂花酒酿，加了冰，您慢用。要是觉得太冰，我再给您换一份热的。”
穿黑色皮衣的女人接过酒酿，冲林小满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她轻轻搅动着酒酿里的桂花，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谢谢老板娘，不用换，冰的刚好。王总，李姐，你们也别愣着了，菜都快凉了，赶紧吃啊，别浪费了这么好的卤味。”
男人深吸一口气，努力装作没事的样子，拿起筷子夹了块卤猪耳，却没什么胃口，只是嚼了几口就咽了下去，像是在完成任务；李姐也拿起筷子，却没敢看男人，只是低头吃着碗里的阳春面，速度很快，像是想赶紧吃完，结束这顿尴尬的饭；小陈则吃得更慢了，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面，眼睛盯着碗里，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接下来的时间，桌上没人再提刚才的话题，只是偶尔有人说几句话，却都像是在敷衍。男人没再喝酒，只是默默地吃着菜，筷子在盘子里拨来拨去，却没吃几口；李姐吃完面后，就一直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神却时不时瞟向男人，带着点复杂的情绪；小陈则一直低着头，除了吃面，什么都没说，也没敢动桌上的卤味；只有穿黑色皮衣的女人还像之前那样，偶尔说几句话，比如“这卤味真好吃”“老板娘的手艺真不错”，却没人接她的话茬，只能自己尴尬地笑笑，然后继续喝她的桂花酒酿。
十二点半的时候，李姐率先站起身，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包，动作有些仓促：“时间不早了，我老公还在家等我，我怕他担心，我先回去了。王总，张姐，小陈，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聚。”
男人也跟着站起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我送你下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李姐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
她跟小陈和穿黑色皮衣的张姐说了声“再见”，就跟着男人走了出去。两人的身影出现在窗外，男人走在前面，李姐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没有说话，气氛看起来依旧尴尬。
小陈也赶紧站起身，拿起包，像是解脱了一样，脚步匆匆地走到柜台前，声音还有些发颤：“老板娘，结账。多少钱？”
林小满拿出计算器，算了算：“您的阳春面加卤味拼盘，一共三十五块。”
小陈赶紧从包里掏出钱包，拿出四十块钱递过去，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不用找了，老板娘，麻烦您快点，我也得赶紧回去了。”说完，不等林小满找零，就拎着包快步走了出去，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一样。
穿黑色皮衣的张姐却没动，她端着桂花酒酿，慢悠悠地喝着，眼神一直看着窗外男人和李姐离开的背影，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她才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桂花，对林小满说：“老板娘，你说这王总和李姐，以后还能像以前那样做‘普通朋友’吗？我看悬。”
林小满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下，她抬头看向张姐，想了想才说：“感情的事，外人也说不准。或许他们能想清楚，把这份心思压下去，继续做朋友；或许……还会有别的故事。但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咱们外人也只能看看。”
张姐笑了笑，没再多问，她拿起包，走到柜台前结了账，又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半瓶白酒和没怎么动的卤味拼盘，摇了摇头：“真是可惜了这好酒好菜，被一通电话搅和得没了兴致。老板娘，你这酒酿确实不错，下次有机会我还来喝。”
“好啊，随时欢迎您。”林小满笑着点头。
张姐转身走了出去，门被轻轻带上，店里终于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剩下林小满一个人。她看着桌上狼藉的碗筷——没喝完的白酒还在滴着酒，卤味拼盘里的猪耳只动了几口，拍黄瓜也剩下大半，心里感慨万千。刚才那桌人的对话，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戏剧，有酒后吐真言的惊喜，有双向暗恋的甜蜜，有电话打断的尴尬，还有成年人的无奈与克制，短短一个多小时，却像是演完了一出完整的人生小剧场。
林小满拿起抹布，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她先把剩下的白酒倒进垃圾桶，浓烈的酒气呛得她皱了皱眉；然后把没吃完的卤味和拍黄瓜倒进保鲜盒，放进冰箱，明天还能热一热自己吃；最后把碗碟摞在一起，端进厨房，放进洗碗机里。
就在这时，门又被推开了，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店里的安静。林小满抬头，看见轩辕毅走了进来。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领口立着，挡住了脖子上的围巾，头发梳理得整齐，只是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少了些商场上的锐利。
“老板娘，还有吃的吗？”轩辕毅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像是长时间开会累坏了嗓子，“今天开会开得晚，从下午一直开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有点饿了。”
“有，刚卤好的卤味，还有热乎的鸡汤饭，您要吃哪个？”林小满笑着问，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这段时间轩辕毅经常来，两人也算是半个熟人了，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拘谨。
“鸡汤饭吧，”轩辕毅走到靠窗的老位置坐下，这个位置他每次来都坐，像是成了他的专属座位。他的目光扫过桌上还没收拾完的碗筷和洒在桌布上的酒渍，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刚才好像有客人在这里喝酒？听着动静还挺大。”
“嗯，四个客人，刚走没多久。”林小满一边收拾剩下的碗筷，一边把刚才的事简单跟他说了一遍——没说太多细节，只是提了王总酒后向李姐表白，两人原本聊得挺开心，结果王总老婆突然打电话过来，把气氛全搅和了，最后不欢而散。
轩辕毅听完，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成年人的感情，总是这么复杂。明明知道不该喜欢，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明明有了家庭，有了要承担的责任，却还是忍不住想触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最后不仅让自己尴尬，还可能伤害到身边的人，尤其是家里的另一半，太不值了。”
“是啊，”林小满叹了口气，她把收拾好的碗筷端进厨房，又拿了块干净的抹布，回来擦桌子，“其实王总要是没说那些话，他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安安稳稳做朋友，一起聊工作，聊生活；李姐要是没那么期待，也不会最后落得尴尬的下场。有时候，有些话不说出来，反而能留住更多东西。”
轩辕毅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像是在缓解疲惫。店里很安静，只有林小满擦桌子的轻微声响，还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在为这场未完的感情故事倒计时。
林小满擦完桌子，转身进了厨房，开始给轩辕毅做鸡汤饭。她从冰箱里拿出提前处理好的鸡肉——这鸡肉是早上刚炖好的，用的是老母鸡，炖了四个小时，肉质软烂，汤汁浓郁。她把鸡肉放进砂锅里，加了点姜片和葱段，又倒了适量的鸡汤，大火加热。然后从电饭煲里盛出一碗米饭，米饭颗粒分明，还冒着热气。
等鸡汤热好后，她把鸡肉拆成小块，铺在米饭上，又舀了一勺鸡汤浇在米饭上，让米饭充分吸收汤汁的香味。旁边还摆了一小碟腌萝卜，是她自己腌的，酸甜可口，能解腻。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饭就做好了，金黄的鸡汤泛着油花，上面飘着几粒枸杞和葱花，看起来就让人有食欲。
林小满把鸡汤饭端到轩辕毅面前，轻声说：“您的鸡汤饭，刚热好的，趁热吃吧。要是觉得不够咸，我再给您拿点酱油。”
轩辕毅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鸡汤饭，眼神里的疲惫消散了些。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慢慢喝着，温热的汤汁滑进喉咙，暖得人心里发甜。他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满足：“不用，这个咸淡刚好。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每次吃你做的鸡汤饭，都觉得特别舒服。”
林小满笑了笑，没说话，她回到柜台后，拿起一本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的食材消耗——这是她的习惯，每天都会记录用了多少食材，下次采购的时候心里有数。她偶尔抬头看向轩辕毅，看到他安静地吃着饭，动作优雅，没有了平时在商场上的强势，多了几分平和，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店里很安静，只有轩辕毅吃饭的轻微声响，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林小满坐在柜台后，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那桌人的事——王总回家后，会不会跟他老婆吵架？李姐回去后，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睡不着觉？他们以后见面，还能像以前那样坦然吗？这些问题，她不知道答案，只能希望他们能妥善处理，别让事情变得更糟，也别伤害到更多的人。
等轩辕毅吃完鸡汤饭，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他放下勺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眼神里的疲惫少了很多，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他起身走到柜台前，准备结账，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林小满说：“明天我可能要去外地出差，去邻市的分公司考察项目，大概要三四天才能回来。等我回来，再过来吃你做的鸡汤饭。”
“好啊，出差在外注意安全，路上小心点。”林小满笑着说，她拿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几包真空包装的卤豆干，“这个您拿着，路上饿了可以吃，是我自己卤的，没放太多盐，挺下饭的。”
轩辕毅愣了一下，看着林小满递过来的小袋子，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接过袋子，手指碰到了林小满的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赶紧收回手。轩辕毅的脸颊微微泛红，咳嗽了一声才说：“谢谢你，老板娘，太麻烦你了。等我回来，一定来吃你做的鸡汤饭，还要尝尝你新卤的猪耳。”
“好，我等着您。”林小满笑着点头，眼里满是真诚。
轩辕毅转身走了出去，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林小满，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挥了挥手，然后推开门，消失在夜色里。
林小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像是少了点什么。她摇了摇头，把这种情绪压下去，开始收拾店里的东西。她把厨房的碗碟洗干净，放进消毒柜里；把剩下的食材分类放进冰箱；又把店里的桌子和柜台都擦了一遍，确保没有一点污渍。
做完这一切，她关掉店里的灯，拿起钥匙准备锁门。深夜的巷口很安静，只有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青石板路。路上有不少积水，倒映着路灯的光，像一个个小小的月亮。她抬头看向天空，月亮被云层遮住了，只剩下几颗星星在闪烁，微弱的光却足以照亮前行的路。
林小满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刚才那桌人的隐秘心事，想起王总的酒后真言和无奈，想起李姐的惊喜和尴尬，还有轩辕毅的疲惫和离开时的回望，突然觉得，这家小小的宵夜店，就像一个放大镜，把成年人世界里的感情、欲望、无奈和克制都放大了。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只有在深夜的小店里，才能卸下伪装，露出最真实的自己——有心动，有遗憾，有不甘，也有妥协。
而她，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些故事发生、发展，却无能为力，只能用一碗热乎的食物，一杯清甜的酒酿，温暖每一个疲惫的人，希望他们能在深夜里找到一丝慰藉，然后带着这份温暖，鼓起勇气，面对第二天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