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深夜。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苏公馆的玻璃窗,发出噼啪的爆响。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漆黑的夜幕,瞬间照亮了苏晚惊恐的脸。她蜷缩在卧室的床上,被窗外的雷声惊得毫无睡意。就在这时,楼下客厅的电话**,像催命符一样,穿透风雨声,尖锐地响了起来。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这么晚了……她披上睡袍,赤着脚,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下楼梯。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父亲低沉而严肃的声音从紧闭的书房门缝里断断续续地透出来:
“……是,麦处长,您放心……名单……已经核对无误……对,汇通银行沈家那个沈砚之,名字赫然在列……证据确凿……是,明白!今晚就动手!绝不会再让他逃脱……要快,要干净!对……格杀勿论!”
“沈砚之”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苏晚头顶!格杀勿论!父亲的声音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在谈论处理一件废弃的货物。汇通银行沈家那个沈砚之……名单……证据确凿……今晚就动手。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露台上的对话不是噩梦,是真的!砚之暴露了!父亲亲自签署了逮捕令,不,是格杀令!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四肢百骸,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停止了跳动。她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瘫软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报警?向谁报?父亲就是命令的执行者!告诉沈伯伯?来不及了,而且只会把沈家也拖入深渊!她自己冲出去?能跑到哪里?又能改变什么?
书房里传来父亲挂断电话的“咔哒”声,紧接着是椅子拖动的声音。他马上就要出来了!
苏晚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救他!救砚之!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无论他做了什么,她不能看着他死!那个为她套上戒指、许诺生生世世的男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自己的父亲下令“格杀勿论”!
电光石火间,一个极其危险、近乎自毁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她混乱的脑海。名单!父亲提到过名单!那份名单是砚之暴露的关键,也是父亲下令的依据!如果……如果名单没了呢?如果那份所谓的“证据”消失了,父亲是不是就没办法立刻动手了?是不是就能为砚之争取到一丝逃跑的时间?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求生的本能和对沈砚之强烈的保护欲压倒了一切恐惧和理智。书房门锁转动的声音清晰传来!
苏晚猛地转身,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回了楼上自己的卧室。她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黑暗中急速扫视。
父亲的书房!那份名单,一定在父亲的书房里!父亲的习惯……他重要的机密文件,通常锁在书桌右手边最底下的那个黄铜包角的抽屉里!钥匙……钥匙在他贴身西裤口袋里!但父亲此刻刚打完电话,很可能还在书房整理文件,或者准备出门部署行动!
时间!她没有时间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是砚之生命的倒计时!
苏晚的视线猛地定格在梳妆台上。那里放着一把小小的、异常锋利的裁纸刀,是母亲给她拆信用的。刀身窄薄,闪着冷冽的光。
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
她扑到梳妆台前,一把抓起那把冰冷的裁纸刀。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刀尖对准自己左手小臂内侧,用力划了下去!
剧痛袭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顺着白皙的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暗色。苏晚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迅速用毛巾胡乱压住伤口,然后猛地拉开房门,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楼下尖声哭喊:
“母亲!父亲!快来人啊!救我!好多血!呜呜……”
凄厉惊恐的哭喊声,在深夜寂静的公馆里如同炸雷般响起。刚刚走出书房、正一脸凝重准备打电话部署行动的苏秉坤猛地一惊,随即脸色大变,立刻扔下电话听筒,大步冲上楼来。苏太太也被惊醒,穿着睡袍惊慌失措地跑出房间。
“晚晚!晚晚你怎么了?!”苏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
苏秉坤冲到女儿房门口,看到女儿跌坐在门口地毯上,小臂上压着的毛巾已经被鲜血浸透,脸色惨白如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吓坏了的模样。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被女儿的安危骤然拨乱。
“怎么回事?!”苏秉坤又急又怒,一把推开房门,蹲下身查看女儿的伤势。
“我……我拆信,手滑了,刀……刀掉下来……”苏晚哭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极度的恐惧和紧张,“父亲……好疼……好多血……我会不会死啊……”
“胡说什么!”苏秉坤厉声呵斥,但语气里是无法掩饰的焦急。他迅速检查伤口,刀口很深,皮肉翻卷,血流不止。“快!拿药箱!叫司机备车!马上去医院!”他对着闻声赶来的佣人吼道。
整个公馆瞬间乱作一团。佣人们惊慌地跑来跑去,打电话的叫车,拿药箱的拿药箱。苏太太抱着女儿哭得几乎晕厥。苏秉坤一边大声指挥着,一边试图帮女儿按住伤口止血,但他手上也沾了血,动作有些忙乱。
混乱中,苏晚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似乎因失血和惊吓快要昏厥。她虚弱地靠在母亲怀里,眼睛却死死盯着父亲因为要处理她伤口而暂时脱下来、随手搭在门边椅子上的那条西裤。
机会!
就在苏秉坤转身催促佣人动作快些,苏太太也慌乱地低头查看女儿伤势的瞬间,苏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极其轻微地、借着母亲身体的遮挡,向那把椅子挪动了一下。她的右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如同灵蛇出洞,闪电般探入父亲西裤的口袋里!
指尖触碰到一串冰凉的金属!她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她猛地将钥匙串攥在手心,紧紧握住,然后迅速将手缩了回来,藏进自己睡袍宽大的袖子里,整个动作快得只在呼吸之间。剧烈的动作牵扯到左臂的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她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脸色更加惨白。
“晚晚!撑住!车马上来了!”苏秉坤焦灼地回头,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更加心急如焚。
“父亲……我……我好冷……”苏晚气若游丝,身体软软地往下滑,似乎随时会晕过去。苏太太吓得魂飞魄散,只顾紧紧抱住女儿。
钥匙,冰冷而坚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在她的手心,被袖子和身体死死压住。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疼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她此刻的疯狂和代价。砚之……她在心里绝望地呼唤着这个名字。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司机终于跌跌撞撞地冲上楼:“老爷!车备好了!”
“快!扶**下楼!”苏秉坤当机立断,也顾不上自己只穿着衬衫,亲自和佣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架起虚弱不堪、似乎随时会昏迷的苏晚,匆匆往楼下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