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急刹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阿灿的裤脚，
雨水顺着他的雨衣帽檐滴在"顺风速运"的工牌上。这块塑封牌子边缘已经翘起，
照片里青涩的面容与现在这张带着疤痕的脸判若两人。
他摸了摸眉骨上那道泛着琥珀光泽的伤疤——2019年冬至夜，
那辆失控的渣土车留给他的最后记忆。"护士小娜的加急件！
"他故意用曹县方言喊得格外响亮，声音在雨夜里劈开一道裂缝。
保温箱里的感冒灵颗粒簌簌作响，包装袋上"大雁塔便利"的红色印章被雨水晕染开来，
像极了前世小娜抢救病人时白大褂上溅到的血点。玻璃门"吱呀"一声，
带着消毒水味的热风扑面而来。"又是你？"小娜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可疑的褐色药渍，
左手还攥着半块啃出月牙形的压缩饼干，"这个月第七次加急件了吧？
"阿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系统...系统派单。
"他瞥见她右腕上那道浅色勒痕——是去年抢救躁动患者时被监护仪导线勒伤的，
这个细节连她本人都快忘了。雨突然下大了，砸在快递车顶棚上的声响如同密集的心跳。
小娜弯腰捡拾散落的器械，后颈露出一小块淡褐色胎记，形状像秦岭山脉的微缩版图。
阿灿的指尖在口袋里蜷缩起来，那里藏着一张2019年的旧照片：同样的胎记位置，
只是照片里的人永远停在了25岁。"站着干什么？"小娜突然抬头，
输液管扎的发绳随着动作轻晃，"进来等雨小点再走。"她转身时，
阿灿看见她护士鞋跟磨损的弧度——前世那场大雨里，就是这双鞋在ICU走廊跑断了底。
值班室飘着板蓝根的苦香，小娜用镊子夹起块酒精棉："你工牌照片不像现在。
""三年前拍的。"阿灿盯着她白大褂第三颗错位的纽扣——前世他最后一次见她时，
这颗纽扣崩飞在急救室地板上。"曹县哪里的？"她递来一次性纸杯，杯沿有个口红印。
"大集镇丁楼村。"他故意让乡音更浓，"村口有棵歪脖子枣树。
"小娜的瞳孔骤然收缩："我外婆家...""枣树西边是打谷场。"阿灿继续道，
"场边堆着蓝色脱粒机。"他说的是2023年才安装的新设备。窗外闪电划过，
照亮了阿灿背包侧袋里的笔记本。
密密麻麻的记录中有一行被反复描粗："2016.12.07，
切记阻止小娜参与城南车祸救援。
"而此刻墙上电子钟显示：2016年12月6日23:47。"你手上是怎么回事？
"小娜突然抓住他手腕，指腹按在那些陈年烫伤上。"送餐时...被保温箱烫的。
"阿灿撒谎时睫毛会不自觉颤动。这些其实是前世火灾救援的痕迹，
但此刻他闻到她发丝间的茉莉香波味道——和殡仪馆告别时用的竟是同款。"撒谎。
"小娜的指甲掐进他掌纹，"这种伤痕是..."警报声突然炸响，
急诊广播打断了她："全体医护人员注意，南二环重大交通事故伤员即将送达！
"阿灿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水杯。前世这一天，小娜就是在处理伤员时感染了耐药菌。
"我得去准备了。"小娜扯下墙上挂着的防护面罩。"等等！
"阿灿从保温箱底层抽出个密封袋，"先穿这个。
"里面是套印着"实验用品"的医用防护服。
"你为什么会..."小娜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因为阿灿已经熟练地帮她系好了背后的绑带，手法比她带教的护士长还标准。
担架车轮碾过走廊时，阿灿眼前闪过前世最后的画面：手机屏幕上小娜发来的语音条，
背景音里全是仪器警报声。当时他正在送最后一个快递，
等赶到医院时..."23床需要静脉切开！"护士长的喊声把他拉回现实。
小娜已经冲向处置室，
却在拐角处突然回头："你刚才说打谷场..."她的声音被淹没在急救床的金属碰撞声里。
阿灿摸出裤袋里的冻疮膏——小娜的虎口已经泛起红肿。前世今天之后，
她这片皮肤再也没能痊愈。雨声中，他撕开包装的动作惊动了值班台上的麻雀，
鸟儿扑棱棱飞向窗外，翅膀拍打着2016年最后的月光。快递站的卷帘门刚升起一半，
扫描枪的绿光就刺破了昏暗的晨雾。阿灿弯腰钻进门时，工牌在光束中晃了晃，
露出被磨得发白的医院通行证。"第17天准时打卡。"站长叼着半截红塔山，
台账本在铁皮柜上拍出闷响，"你小子专跑医院线路？这月超区配送费都扣三回了！
""那边...路熟。"阿灿蹲在快递车旁，防滑胶带在指间翻出细碎声响。
他余光扫过墙上老式挂历——明天23号，小娜的排班表用红笔圈着夜班结束时间，
天气预报图标是带着冰晶的云朵。胶带突然被阴影截断。
站长布满烟渍的手指钳住他左手腕："外科医生的茧。"拇指重重碾过虎口月牙形的凹陷，
"持针器夹的？"烟灰簌簌落在陈年疤痕上，那痕迹精确得像是用游标卡尺量过的缝合切口。
里屋分拣员老马探出头："阿灿昨天又帮3号楼送血样了吧？检验科李主任刚打电话夸你呢。
""顺路。"阿灿把胶带尾端塞进车筐，
金属碰撞声里混着站长从鼻腔喷出的冷笑："市立医院到肿瘤医院隔着重阳立交，
哪门子顺路？"保温杯突然从柜台滚落，不锈钢内胆在水泥地上敲出心跳般的回响。
众人转头时，阿灿已经拎起头盔："7点前要送完心外科的加急件。
""静脉切开包在第二层。"小娜踮脚调整无菌柜标签，
后背隔着护士服感受到器械车的温度，"你一个送快递的，
怎么知道我们备用钥匙在消防栓后面？"阴影从身后笼罩过来，
阿灿的白手套正卡住即将滑落的纱布包："上周四你夜休，张医生取钥匙划破了手指。
"他指尖在柜门金属边沿轻叩三下，"现在那儿贴了防撞胶条。"小娜突然转身，
扫过对方工牌上未擦净的血迹："今早急诊送来的主动脉夹层患者...""O型RH阴性，
手术室在二楼东区。"阿灿放下保温袋，羊肉泡馍的热气在消毒水味中撕开一道口子，
"你昨晚在更衣室说的梦话...和四年前ICU里一模一样。
"心外科林主任拦住快递车："小伙子，
上次那个心脏移植的冷链箱...""干冰余量15公斤，转运时间2小时47分。
"阿灿按下手机秒表，"比导航预估快9分钟。
"老护士长突然插话："他连手术电梯的密码都知道！"她扯住阿灿的袖口，
"去年冬天那个心梗孕妇，是你带着家属从备用楼梯...""抄近道。
"阿灿低头调整护膝，阴影里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道弧形青灰，"产科和导管室之间有连廊。
"顶楼安全门被风吹得砰砰作响。小娜攥着化验单："今早检验科说，
你送的血样试管...""45度角摆放，标签朝外。"阿灿的防风打火机窜出蓝焰，
却只是点燃了半支葡萄糖注射液，"和你在医学院教的一样。""那不可能！
"化验单在风中哗啦展开，"那套标准是我去年才..."阿灿突然按住她颤抖的手腕，
指腹准确压住桡动脉："体温38.2℃，白细胞计数偏高。
"保温袋里滚出贴着用药提醒的退烧药，"你总在移植手术后第三天发烧。
"暴雨砸在铁皮屋顶的声音像千万把持针器坠落。站长甩着雨衣进来时，
看见阿灿正用手术缝合线加固快递袋："肿瘤医院王教授订的显微器械，
明天第一台手术要用。""见鬼！"站长踢翻脚凳，"你刚才怎么预报出冰雹的？
气象台都没..."监控屏幕突然雪花闪动，映出阿灿瞳孔里转瞬即逝的绿光。
他缠胶带的动作顿了顿："小娜的电动车...还在住院部B区露天停车场。
"老马从雨幕里冲进来："刚路过医院看见个白影子在挪车！"他惊恐地比划着，
"就那个总戴口罩的女护士，可她今天不是轮休..."胶带撕裂声刺破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