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找到顾寒的住址。
通过共同的朋友，通过他以前的同事，甚至通过网络上的蛛丝马迹，我终于确定了他现在住的地方。
一个离市中心很远的老旧小区。
站在小区门口，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这里和我印象中顾寒应该住的地方完全不同。
我记得他以前住在一个高档公寓里，装修精致，家具考究。可眼前这个小区，楼房老旧，墙皮斑驳，连楼道灯都坏了好几个。
为什么他要搬到这里来？
我按照打听到的地址，走到六楼的604室门前。
门是一扇普通的防盗门，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的漆都掉了不少。
我站在门前，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鼓起勇气按响门铃。
"叮咚——"
门**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脆。
很快，门内传来脚步声，还有那个熟悉的童音："爸爸，有人按门铃。"
然后是顾寒的声音："爸爸去开门，欣欣在客厅等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门开了。
顾寒出现在我面前的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瘦了很多，很多。原本挺拔的身材现在看起来有些单薄，脸颊凹陷，下巴上是没有刮干净的胡茬。
最让我震惊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我曾经无数次凝视的眼睛，现在布满血丝，眼眶深陷，透着深深的疲惫。
他看到我的瞬间，表情凝固了。
"林晚..."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不敢相信我真的出现了。
"顾寒。"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我们需要谈谈。"
他看了我几秒钟，然后侧身让开了路。
"进来吧。"
我走进这个陌生的家，环顾四周，心中涌起更大的疑惑。
这里的布置简单到了极点。客厅里只有一张旧沙发，一张小茶几，一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电视机。墙上贴着一些儿童贴纸，应该是欣欣贴的。
和他以前的家相比，这里简直就像另一个世界。
"爸爸，这个阿姨是谁呀？"
一个软糯的声音响起，我转头看去，看到了那个在电话里和我说话无数次的小女孩。
我的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
欣欣比我想象中还要可爱。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扎着两个小辫子，大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黑色的宝石。
但让我震惊的是，她的五官...
她的眉毛，她的眼型，她的鼻子，甚至是她的嘴唇，都和顾寒有着惊人的相似。
这确实是他的女儿，毫无疑问。
"欣欣，这是林晚阿姨。"顾寒蹲下身子，轻抚着欣欣的头发，"就是经常给家里打电话的那个人。"
"哦！"欣欣的眼睛更亮了，"原来是林晚阿姨呀！阿姨你真漂亮！"
我的心脏被这句天真的夸奖击中，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谢谢你，欣欣。"我蹲下身子，和她保持同样的高度，"你也很漂亮。"
"嘻嘻！"欣欣开心地笑了，"阿姨，你是来找爸爸玩的吗？"
我看了一眼顾寒，他的表情很复杂。
"是的，阿姨想和爸爸说说话。"
"那太好了！"欣欣拍手，"爸爸平时都没有朋友来家里玩，只有欣欣陪着爸爸。阿姨，你要不要吃糖？这是爸爸给我买的棒棒糖！"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递到我面前。
我看着她真诚的小脸，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谢谢欣欣，但是阿姨现在不想吃糖。"我轻抚着她的头发，"欣欣自己吃吧。"
"好吧。"欣欣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高兴起来，"那阿姨想看动画片吗？欣欣正在看小猪佩奇！"
"欣欣。"顾寒开口了，声音很温柔，"爸爸要和林晚阿姨说一些大人的话，你能不能在房间里玩一会儿？"
"哦...好吧。"欣欣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很乖地点头，"那阿姨一会儿还会在吗？"
我看向顾寒，他的表情很复杂。
"欣欣，阿姨可能一会儿就要走了。"顾寒轻声说。
"啊？"欣欣明显很失望，"为什么呀？阿姨刚来呢！"
"因为..."顾寒犹豫了一下，"因为阿姨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欣欣看看我，又看看顾寒，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但她还是乖巧地点头："好吧，那欣欣去房间玩。阿姨，你下次还会来吗？"
我的心脏被她的话狠狠撞击。
下次？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
"我...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
欣欣的眼神更加失落了，但她还是勉强笑了笑："好吧，那欣欣去房间了。"
她转身走向一个房间，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顾寒两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紧张。
我们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但彼此之间好像隔着一个世纪的距离。
"她很可爱。"我率先打破沉默。
"嗯。"顾寒的声音很轻，"她很乖，从来不给我添麻烦。"
"顾寒..."我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真相。不是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而是真正的真相。"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你想知道什么？"他最终开口。
"欣欣的妈妈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顾寒闭上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叫苏雅，是我大学同学。"他缓缓开口，"我们在大二的时候谈过恋爱，但后来分手了。"
"然后呢？"
"然后她出国留学，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顾寒的声音变得沉重，"直到三年前，她突然回国找我，说她怀孕了，孩子是我的。"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那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的。"顾寒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苏雅说她不要我负责，只是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她说她会自己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带走，不会影响我的生活。"
"可你没有让她带走。"
"我做不到。"顾寒的声音带着痛苦，"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
我理解他的想法，但我不理解的是...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我凝视着他的眼睛，"顾寒，我们是恋人，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大的事？"
顾寒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害怕。"他的声音很轻，"我害怕你会离开我。"
"所以你选择瞒着我，然后在孩子出生后再离开我？"我的声音在颤抖，"顾寒，你觉得这样对我更公平吗？"
他猛地抬起头看我，眼中满是痛苦。
"我没有选择离开你！是你..."
"是我什么？"
"是你自己要走的。"他的声音变得激动，"林晚，你忘了吗？半年前，是你说要分手的。"
我愣住了。
半年前...我确实提过分手，但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我发现你在说谎！"我的声音也变得激动，"顾寒，你忘了吗？我发现你经常深夜外出，发现你的手机里有陌生女人的照片，发现你开始对我撒谎！"
"我没有撒谎..."
"你还说没有撒谎？"我几乎是在咆哮，"你说你加班，但我去你公司找你时，你根本不在！你说你和朋友聚会，但我问你朋友时，他们说根本没有聚会！"
顾寒的脸色变得苍白。
"我...我是去医院了。"他的声音变得很轻，"苏雅怀孕期间身体不好，经常需要去医院检查，我..."
"所以你选择陪她，而不是告诉我真相？"我的眼泪开始往下流，"顾寒，你知道那段时间我有多痛苦吗？我以为你不爱我了，我以为你有了别的女人！"
"我爱你！"顾寒突然站起来，声音几乎是在咆哮，"我从来没有不爱过你！"
他的声音太大了，房间里传来欣欣的声音："爸爸，你们在吵架吗？"
顾寒立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走到房间门口："没有，爸爸和阿姨在聊天。欣欣继续玩，不用担心。"
"好的。"欣欣乖巧地回答。
顾寒重新坐回沙发上，但他离我更远了。
"我爱你。"他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羽毛，"但我不能毁掉你的人生。"
"我的人生要怎么过，应该由我自己决定！"我擦掉眼泪，凝视着他，"顾寒，你没有权利替我做决定！"
他沉默了很久。
"林晚，你知道养一个孩子需要什么吗？"他最终开口，"需要时间，需要精力，需要金钱，需要耐心。这些年，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欣欣，我的工作受到影响，我的收入下降，我的社交生活完全消失..."
"那又怎样？"我打断他，"顾寒，这些困难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你不明白！"他的声音变得激动，"你还年轻，你有自己的事业，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不应该因为我的问题而放弃这一切！"
"我的人生刚刚开始，所以我有权利选择怎么过！"我也变得激动，"我可以选择和你一起面对困难，可以选择帮你照顾欣欣，可以选择和你们在一起！"
"可我不能那样自私..."
"自私的是你！"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顾寒，真正自私的是你！你以为你是在为我好，但实际上你只是在逃避！你害怕承担责任，害怕面对困难，所以你选择推开我！"
顾寒呆呆地看着我，仿佛被我的话击中了要害。
"你以为你很伟大，很无私，其实你只是个懦夫！"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应该相信我，相信我有能力和你一起面对一切！"
房间里又传来欣欣的声音："爸爸，林晚阿姨为什么在哭？是不是欣欣做错什么了？"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重重跳动。
这个善良的小女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欣欣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对着房间的方向说，"是大人们的问题。"
"那...阿姨不要哭了好不好？欣欣不喜欢看到大人哭。"
她的声音那样天真，那样纯净，让我的心脏都要碎了。
我看向顾寒，他的表情也很痛苦。
"顾寒，我最后问你一次。"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果我愿意和你一起照顾欣欣，愿意承担一个母亲的责任，你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吗？"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感。
"林晚..."
"你只需要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我打断他。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回答了。
"我..."他开口，声音颤抖，"我不知道。"
不知道。
这三个字比直接拒绝更让我绝望。
"好。"我点头，"我明白了。"
我转身走向门口。
"林晚！"顾寒在我身后叫我。
我没有回头。
"欣欣，阿姨要走了。"我对着房间的方向说，"再见。"
"阿姨！"房门打开，欣欣跑了出来，"阿姨你要走了吗？"
我蹲下身子，最后一次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
"是的，阿姨要走了。"
"那...阿姨还会回来吗？"她的眼中满是期待。
我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顾寒，他的表情痛苦得像要哭出来。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但是欣欣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阿姨都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阿姨！"欣欣突然扑过来抱住我，"阿姨，你一定要回来哦！"
她小小的身体那样温暖，那样柔软，让我几乎不舍得放开。
但我必须放开。
"欣欣乖，要听爸爸的话。"我轻抚着她的头发，"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健康快乐地长大。"
"嗯！"欣欣用力点头，"阿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顾寒。
他站在原地，眼中满是痛苦和不舍，但他没有说话，没有挽留我。
我转身离开了这个家。
走出小区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欣欣的声音："爸爸，林晚阿姨为什么哭了？你为什么不去追她？"
然后是顾寒沙哑的声音："因为爸爸是个懦夫，欣欣。"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栋老旧的楼房。
也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