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像块被岁月磨旧的玉佩,嵌在连绵的青山褶皱里。镇子边缘那座古宅,
是当地人心里的一根刺——光绪年间盐商张啸林耗巨资修建的“啸林园”,
雕梁画栋藏着江南工匠的巧思,却在建成第三年就成了凶宅。老人们说,张啸林一夜暴富后,
用二十箱金条娶了第七房姨太,那女人有双勾魂的凤眼,却在新婚夜吊死在西厢房梁上。
出殡那天,送葬队伍刚走到古宅门口,抬棺的木杠突然断裂,棺材摔在地上,
里面滚出来的不是尸体,而是二十箱沉甸甸的金条。从此,“啸林园藏金”的说法就像藤蔓,
在青石镇的茶余饭后疯长。更邪门的是民国二十三年,三个盗墓贼撬开古宅地窖,
第二天就被发现吊死在姨太自尽的那根梁上,舌头伸得老长,口袋里却塞满了生锈的铜钱。
后来有地质队来勘探,说古宅底下是空心的,夜里能听见地下传来叮当声,
像是有人在搬金子。九月初三的清晨,露水还挂在茅草叶上时,
刘老汉的砍柴刀突然掉在地上。他本来想抄近路从啸林园后墙穿过去,
却看见西厢房那扇被虫蛀烂的木门虚掩着,门轴上的蛛网破了个大洞,
像是被人硬生生撞开的。“哪个不要命的又来作妖?”刘老汉啐了口带血丝的唾沫。
他年轻时也信过宝藏传说,半夜摸进古宅想碰碰运气,结果在院子里撞见个穿白衫的影子,
飘在半空中对他笑,吓得他大病三个月,从此对这宅子敬而远之。可今天不一样,
风里裹着股甜腥气,像屠夫刚宰过猪的作坊。刘老汉捏着砍柴刀的手心冒了汗,
他踮着脚凑到门缝前,往里瞅的瞬间,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青石板地上趴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后心位置插着什么东西,
暗红色的液体在地上漫开,像朵诡异的大丽花。男人的手还保持着向前伸的姿势,
指尖离墙角的砖块只有半尺远。“杀人了!”刘老汉的喊声惊飞了古宅屋檐下的乌鸦,
它们扑棱棱地掠过灰蒙蒙的天空,留下几声嘶哑的叫。警长林宇赶到时,
古宅周围已经围了半圈村民。卖豆腐的王二婶踮着脚往里面瞅,手里的豆腐筐晃悠着,
嫩白的豆腐块差点掉出来;放牛的狗蛋趴在墙头,被他爹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看啥看?
晦气!”林宇拨开人群,深吸了口气。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警服,袖口磨出了毛边,
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十年前他从警校毕业分配到青石镇,破过偷鸡摸狗的小案,
也抓过流窜的惯犯,却从没碰见过人命案。“小陈,拉警戒线。”林宇的声音很稳,
“让村民退后,别破坏现场。”助手小陈是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脸吓得发白,
抖着手里的警戒线往树上缠,结果缠成了一团乱麻。林宇没管他,径直走进西厢房。
光线从糊着纸的窗棂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呛得人嗓子发紧。死者趴在地上,黑色夹克的料子很挺括,林宇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掀起衣角,
看到里面的衬衫是阿玛尼的logo——在青石镇,没人穿得起这种牌子。“死者男性,
年龄约三十岁,”林宇蹲下身,声音压得很低,“致命伤在胸口,利器贯穿,
从角度看是正面刺入,死者却呈俯卧姿势,说明被刺后有过移动。”小陈终于理顺了警戒线,
跑进来时差点被门槛绊倒:“警长,我叫法医了,镇上的老法医骑车过来,估计得半小时。
”林宇点点头,目光扫过四周。西厢房不大,墙角堆着几个掉漆的木箱,
上面用红漆写着“张府”二字,已经斑驳不清。靠窗的位置有张八仙桌,桌腿断了一根,
用砖块垫着,桌上摆着个缺口的青花瓷瓶。“没有打斗痕迹。”林宇站起身,走到八仙桌前,
拿起青花瓷瓶闻了闻,“里面是空的,但有酒味。”他又走到墙角的木箱旁,挨个打开。
第一个箱子里装着几件绸缎衣服,料子虽好,却被虫蛀得全是洞;第二个箱子里是些账本,
纸页脆得一碰就碎,上面的毛笔字依稀能看出是“光绪二十七年”;第三个箱子锁着,
林宇从工具箱里拿出铁丝,三两下就捅开了锁。箱子里铺着红绒布,上面放着个黄铜罗盘,
指针歪歪扭扭地指着西北方。林宇拿起罗盘,发现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展开一看,
是张手绘的古宅平面图,西厢房墙角的位置画着个小圆圈,旁边写着“丙”字。“小陈,
过来。”林宇指着墙角,“把这块刻着‘丙’字的砖撬开。”小陈找了根铁棍,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砖块撬下来,墙后面露出个暗格,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林宇打开手电筒照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上面有明显的擦拭痕迹。
“这里原来肯定放了东西。”林宇皱起眉,“被人拿走了。”这时,
他的目光落在死者伸出的手上。男人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左手无名指上有圈淡淡的白痕,像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林宇用手电筒往死者手边照去,
在一堆干草里,发现了枚铂金戒指,上面镶嵌着碎钻,在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光。
“把这个收好。”林宇把戒指放进证物袋,“和死者手指上的痕迹比对一下。
”小陈刚把证物袋放进工具箱,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卖杂货的张婶举着个蓝布帕子,
咋咋呼呼地往里挤:“林警长!我想起个事!前儿半夜我起夜,
看见古宅门口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灯亮得晃眼,没过几分钟就开走了!”“什么牌子的车?
”林宇追问。“不清楚,就看见车标是四个圈!”张婶说得肯定,
“但我家二小子在城里修车,说那叫奥迪!”法医老李背着药箱赶来时,额头上全是汗。
他放下箱子,蹲在尸体旁翻来覆去地检查,嘴里嘟囔着:“胸口创口呈菱形,边缘整齐,
应该是匕首之类的单刃利器造成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有反抗痕迹吗?”林宇问。老李捏着死者的手腕看了看:“指甲缝里很干净,
没抓挠痕迹。身上除了胸口的致命伤,没其他伤口。”林宇站起身,走到院子里。
古宅的院子很大,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长满了青苔。正屋的门虚掩着,里面摆着张太师椅,
椅背上搭着件褪色的马褂。林宇走进正屋,突然注意到太师椅前的地上,有个模糊的脚印,
像是被人踩过泥水留下的。“小陈,取脚印样本。”林宇指着地面,“顺便问问村民,
昨晚谁见过陌生人。”走访村民的工作像在筛沙子。大多数人说的都是古宅的鬼故事,
直到问到放牛的狗蛋,才捞出点干货。“我昨晚在山上看牛,”狗蛋啃着手指头,
“看见古宅院子里有光,像手电筒的光。后来光灭了,有人从大门出来,往东边的山路走了,
穿黑衣服,戴帽子,走路很快。”“几点?”林宇追问。“我看了看手机,十一点零五分。
”狗蛋说得很肯定,“我妈让我十一点必须回家,所以记得清楚。
”东边的山路通往三十里外的度假村,是条盘山公路,没有监控。林宇正琢磨着,
刘老汉凑过来说:“警长,你得查查赵强。那小子最近总在古宅附近晃悠,前天还跟我打听,
说古宅是不是真有宝藏。”赵强是青石镇的“名人”——三十多岁,没正经工作,
整天在**和酒馆之间晃荡,欠了一**债。林宇让人去**找他时,
他正被两个壮汉按在牌桌上,鼻血滴在绿呢子桌面上,晕开一小片红。“林警长?
我没犯事啊!”赵强被带到警局时,鼻子还在流血,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穿件皱巴巴的T恤,袖口磨破了边,裤脚沾着泥。“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
”林宇盯着他的眼睛。赵强眼神闪烁:“在……在酒馆喝酒。”“哪个酒馆?老板叫什么?
”“就……就王老五的酒馆……”赵强的声音越来越小。小陈刚出去打了个电话,
回来时冲林宇摇摇头:“王老五的酒馆昨晚九点就关门了,他说没见过赵强。
”赵强的脸瞬间白了,喉咙动了动:“我……我是去了古宅,但我没杀人!
我就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宝贝,听说那里藏着金条……”“你进西厢房了?”“没!绝对没进!
”赵强猛地提高声音,“那屋里阴森森的,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动静,
吓得赶紧躲在树后面。后来看见个人从里面出来,往东边走了,跟狗蛋说的一样,穿黑衣服,
戴帽子。”“那人长什么样?”“看不清,天黑,而且他低着头。”赵强咽了口唾沫,
“他走的时候,手里好像拎着个包,黑色的,不大不小。
”林宇盯着赵强的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像是在地上爬过,但没有血迹。
他又看了看赵强的鞋子,是双旧运动鞋,鞋底的纹路和古宅正屋的脚印对不上。
“你在门口看见什么了?”林宇换了个话题。“我看见西厢房的灯亮着,”赵强回忆道,
“还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好像在吵架,声音不大,听不清说啥。后来灯灭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那人就出来了。”林宇让小陈取赵强的指纹和DNA样本,
然后把他暂时关在拘留室。“查一下赵强的底细,”林宇对小陈说,
“看看他最近是不是欠了高利贷。”三天后,赵强的嫌疑基本被排除了。
他的指纹和DNA与现场提取到的不符,而且有几个赌徒证明,他昨晚十点前一直在**,
只是后来输光了钱,才想去古宅碰运气。“那黑衣人会是谁?”小陈趴在桌上,
对着地图叹气,“东边山路没监控,度假村的登记记录也查了,没发现可疑人员。
”林宇没说话,他正看着死者的资料。法医通过指纹比对,确认死者叫李明,32岁,
邻市“珠光宝气”珠宝店的老板。林宇调取了李明的照片——寸头,戴金丝眼镜,
嘴角带着笑,看起来文质彬彬,和古宅里那个伏尸的身影判若两人。
“查一下李明的社会关系,”林宇把照片推给小陈,“特别是生意上的伙伴和竞争对手。
”小陈刚出去,林宇的手机响了,是在古宅复查的警员打来的:“警长,
东厢房横梁上发现把匕首!”林宇立刻开车赶回古宅。东厢房比西厢房更破败,
屋顶漏了个洞,阳光从洞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警员搬来梯子,林宇爬上横梁,
看到一把生锈的匕首卡在椽子缝里,刀身上沾着暗红色的斑点。“小心取下来,别碰刀柄。
”林宇叮嘱道。匕首被装进证物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木柄上刻着缠枝纹,
边缘磨损得厉害。林宇对着光看了看,发现刀刃很锋利,不像长期闲置的样子。“送去化验,
”林宇对警员说,“血迹和指纹都查。”化验结果出来时,
林宇正在邻市的“珠光宝气”珠宝店。店员是个穿旗袍的年轻姑娘,
说起李明时眼圈红了:“李老板人很好,上个月还给我们涨了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