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萧王府,雨夜。冰冷渗骨的湿气透过被褥,侵蚀着我僵卧的身躯。
我不知道在这阴冷囚笼还能支撑多久,但宋家满门的命运沉甸甸压在心头,我必须活着。
不过半月前,我尚是闺中待嫁的新娘,凤冠霞帔加身,满心欢喜地憧憬着与萧晏的白首之约。
花轿初落萧王府,噩梦已然开场。大力嬷嬷不由分说将我拖入这间昏暗囚室,未及片刻喘息,
我的夫君——萧晏,便手执冰冷匕首出现在摇曳烛火下。瓷碗搁地,发出脆响。
我惊恐地看着他俯身,刀刃在我腕间毫不留情地划过,热流汹涌而出,滴答落进碗中。
“宋令怡,日后你便安于此地。”“本王,”他抬眸,眼底是深潭般的寒意,全无往昔情意,
“不会亏待你。”惊雷炸裂,刺目电光骤然映亮我右臂——累累伤痕新旧交叠,
无声控诉着这份“不亏待”。“呵……”我低笑,带着一丝凄厉。这就是他不亏待的方式?
豢养我,随时取血!门外,熟悉的足音再次逼近。我绝望地闭上眼。在门开刹那,
先于来人开口,声音疲惫:“又来了……”萧晏眉峰蹙起。这句平淡的低语落在他耳中,
无异于尖刻的嘲讽。他踏入门内,目光扫过我这张苍白过分的脸,
只见我已惯性地将右臂无力地垂在床沿,等待着又一次的切割。他脚步微顿,
莫名开口:“天寒露重,仔细身子。”“本王稍后拨两个侍女过来。”语气平淡,
却听不出丝毫关切。我毫无反应。萧晏上前,指尖刚欲撩开我左袖查看,却被我猛地甩开。
“要取便快,”我声音喑哑,带着一股冷硬,“别误我安眠。”他眸色一沉,
猛地攥紧我右手。寒光闪过,皮肉绽开。我的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血流如注,汇聚碗中。
我睁开眼,正看见他凝视那猩红液体的专注神情,仿佛那是世间稀世珍宝。怎会不是珍宝?
我幼时曾误服奇毒,幸得祖父用百毒丹吊命,从此体质异变。我的血,
便是世间罕有的解毒良药。看着他如此珍视我血的模样,心口的剧痛汹涌而上。他曾执我手,
于月下立誓:“令怡,此生唯你一人,死生不弃。”誓言犹在耳畔。如今呢?刀刃见血,
只为取血——这便是他的不弃?“萧晏……”我终是忍不住,嘶哑质问,
“你为何……如此待我?”他恍若未闻。待瓷碗盛满,他盖上碗盖,缓缓起身,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神如大婚之夜般冰冷刺骨。“认清你的身份。”“你,
不过是个药人。”滴答,滴答……鲜血顺着我无力垂落的手指,砸落在冰冷地面。
婉拒了要来上药的侍女,我倚着冰冷墙壁,怔怔望向窗外。狂风卷着瓢泼大雨,
似要将天地撕裂。院中那株老树,在惨白电光下,枝桠张牙舞爪。我猛地起身,
赤足踏下床榻。推开那扇隔绝生死的囚门,凛冽寒风瞬间刺透单衣。我毫不迟疑,
一步步踏进肆虐的雨幕之中。彻骨的冰凉瞬间将我吞噬。我摊开双臂,
仰面迎向倾泻而下的雨水,任由冰凉的雨水狠狠砸在脸上,冲刷着泪痕,
也试图浇熄心口的炙痛。2萧晏送完那碗“药”,心绪烦乱。本想直接回主院,
脚步却鬼使神差地再次折回西苑方向。雨幕中我这抹单薄而绝望的身影,
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得他呼吸一窒。“宋令怡!你疯了?!”雷霆般的怒喝自身后炸响。
我缓缓回头,雨水模糊了视线。撞进他眸底的瞬间,竟有片刻恍惚,
仿佛看到了那个曾救我于危难的俊朗少年。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
我已被他粗鲁地打横抱起。冰冷的身体本能地贴近那唯一的暖源,
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他的脖颈。那一刻的贴近,让我几近冻结的心,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然而这错觉瞬间被打破——我不是被珍重地放下,而是被狠狠掼回冰冷的被褥之上!
未等我挣扎,下颚已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掐住。“谁准你淋雨?”字字含冰,裹挟着盛怒。
剧痛让我精致的五官扭曲。萧晏见我吃痛,指间力道微松。
目光掠过我湿透单衣下紧贴的右臂。翻卷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正汩汩渗出鲜血。“来人!
”怒喝震得窗棂嗡鸣。守在外间的侍女战战兢兢入内,不敢看他脸色,慌忙将责任推给我。
“她自己寻死?”“这样死了……倒也不错!”我含恨道。“你休想!”萧晏眼底血色一闪。
猛地扯过我带伤的手臂,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瓷瓶。瓶口朝下,
毫不在意那粉末是否刺入新肉,毫无怜惜地倾洒上去。灼烧般的剧痛令我倒吸一口冷气,
浑身绷紧。“萧晏,”我咬破了下唇,血丝渗出,“你究竟……用我的血在救谁?
”“本王的事,何时轮到你置喙!”他眼中寒芒更甚。猛地逼近一步,
几乎与我鼻息相闻:“宋令怡,若你再敢寻死觅活,最好想想……你宋家满门的性命!
”“不……你不能动宋家!”我如坠冰窟,嘶声喊道。萧晏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不?
不如本王明日便将你那尚在襁褓的侄儿抱来与你作伴?”“不要!求求你……不要!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我,才猛地记起自己咬牙活着的全部意义!我竟忘了!“既然不要,
为何敢忤逆本王?你当这萧王府,是你宋家后院不成?”萧晏眯着眼,
审视我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我……我没忤逆!我只是……睡不着,想出去透透气!
”我慌乱失措,语无伦次。“最好是!”他冷笑起身。
见那碗口大的伤口在药粉覆盖下暂时止了血,心下稍安,却语气愈发森冷:“记住,
只此一次。”“若有下次……你尽可试试本王的手段!”我只觉全身血液都冻住了。
他竟要用一个婴孩的命来逼我就范?为何?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堵在喉间,
最终在对上他那双毫无温度的鹰目时,化作了无力的点头。萧晏不再停留,转身欲走。
就在他撩起门帘的刹那,一个温婉虚弱却无比熟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阿晏……原来你真在这儿?”白衣胜雪,裙裾轻扬。南宫妍倚门而立,
苍白的小脸在烛火下楚楚动人。含笑的眉眼只映着萧晏一人身影,
全然忽视了屋内血迹斑斑的我。萧晏脸上戾气瞬间消散,只余惊喜,快步上前,
小心扶住她纤细手臂,语气温柔:“妍儿,雨这般大,怎穿如此单薄?”南宫妍浅浅一笑,
依赖地靠近他:“喝了药也不见好……心里想着阿晏,就找过来了。”“胡闹!”他蹙眉,
将她轻拥入怀,“此地阴寒,下次想见我,差人唤我便是。”言语间满是疼惜,
浑然忘却了脚下这片方寸之地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木然看着。
看着他眼中那从未给过我的温柔,心脏如同被钝刀反复凌迟。原来,他亦会用心待人。
只是那人,不是我罢了。3目光落在南宫妍那张略显熟悉的脸庞上,我一时怔住。
南宫妍由他扶着,款款上前两步,对着床榻上的我盈盈一福,姿态谦卑,
话语却如针:“在下南宫妍,这段日子……多亏宋姑娘的血了,妍儿在此谢过。”南宫妍?!
这名字如惊雷劈入脑海!我猛地瞪大双眼,数月前宋府门前不堪回首的一幕骤然清晰!
我失声喊道,声音尖锐破哑:“南宫妍……竟然是你!你是南宫家的人!”南宫妍唇角微扬,
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冷嘲,又是一礼:“宋姑娘,宋府门前一别,未想竟在此重逢,
倒是我唐突了。”“你们……相识?”萧晏眼中掠过一丝意外,探究地看向南宫妍。
南宫妍温婉地垂下眼帘,
面上浮现恰到好处的苍白与难堪:“数月前……我随家父曾冒昧登宋府门楣。
”“念着……念着两家先辈微末交情,厚颜求宋家念在旧情……援手一二。
”“谁知……”她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打转。未尽之意,萧晏如何不明?
他冷厉的目光瞬间如刀锋般刺向我:“本王还道宋家满门清流,皆是高义君子!
未曾想竟行此等落井下石、见死不救的龌龊勾当!”“不是的!南宫妍你血口喷人!
”我气得浑身发抖,胸口气血翻涌,“宋家与南宫家世代无交!何来旧情!”“宋姑娘!
”南宫妍似受惊般猛地一颤,身子摇摇欲坠,胸脯剧烈起伏,泪水滚落,
“当日……当日我是不是……跪在你宋府门前了?”她声音拔高,透着无边的委屈。“是!
但那是因为你们……”“够了!”一声裹挟着雷霆之怒的厉喝将我彻底打断。我僵在原地,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甚至不愿听完我半句辩解?“你们两家的恩怨龃龉,本王没兴趣!
”萧晏目光锁死我,眼中寒霜凝聚,“但有一样,宋令怡你给我听清楚:妍儿,
她是我萧晏的命!对她不敬,便是与本王为敌!自寻死路!”“呵!”我眼中恨意滔天,
“你知不知道南宫家满门龌龊!她南宫妍更是蛇蝎心肠!”“宋令怡!”萧晏勃然大怒,
身影如鬼魅般欺近,五指如铁钳般瞬间锁住我纤细的脖颈,“诋毁妍儿?你好大的狗胆!
”指下力道猛地收紧。窒息感瞬间攫住我,面颊迅速涨紫,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阿晏……莫要……”千钧一发,南宫妍颤抖着声音轻轻拉住萧晏另一只衣袖,
脸色惨白如纸,“阿晏,莫要因我……脏了手……不值得……”她呼吸艰难,气若游丝。
萧晏触电般松手。我如破布般软倒于地,捂着脖颈撕心裂肺地呛咳,
愤恨的目光几乎要将眼前两人烧穿。那目光让萧晏心口莫名一窒,随即被更盛的怒火淹没。
“来人!”他厉声唤道,“将这毒妇即刻押入柴房!没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准探视!
更不许放她出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应声而入。如同拖拽牲口一般,粗暴地钳住我双臂,
将我毫不留情地拽出了这间充满血腥与背叛的囚牢。4黑暗。阴冷。
刺鼻的霉味混合着枯柴朽烂的气息,钻入肺腑。我被摔在冰冷的、布满碎屑的柴草堆上,
如同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蜷缩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深沉的墨色。两天了。
没有水,没有食物。连日日如鬼魅般前来取血的萧晏也不曾出现。陪伴我的,
只有角落黑暗中爬行的窸窣声响和鼠类的眼睛。我想,他大约是不再需要我这副残躯了。
或许,他就是要让我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无声息地腐烂,如同这堆霉烂的柴草。也好。
至少,解脱了。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夜之际,柴房门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道披着银灰色锦缎斗篷的纤细身影站在门口。来人抖落斗篷上的寒气,
露出了南宫妍那张写满胜利与恶意的脸。“啧啧,”南宫妍环视着这地狱般的角落,
红唇扬起愉快的弧度,“这滋味……倒是极适合你。”“是……你……”我的声音如同游丝。
南宫妍踏着从容的步子走近,俯视着地上濒死的我,笑容愈发灿烂:“宋令怡,
你说若是宋震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老东西还活着,
看到他最疼爱的孙女在这萧王府里活得猪狗不如,会是何种表情?”我别过脸。
南宫妍不以为意,猛地蹲下身,狠狠掐住我下巴,
迫使我抬起那张沾满污秽却依旧掩不住清丽的脸:“怎么?骨头倒还挺硬?不过再硬,
不也是被我踩在脚下的药罐子!”“药人”二字如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口。我身体剧烈一颤。
南宫妍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手上力道更重,
几乎要将我的颌骨捏碎:“当初在宋家门口耀武扬威的宋大**,骨头也没比别家硬多少嘛!
”她嗤笑着,忽地扬手——“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脸上。
巨大的力道让我脑袋嗡嗡作响,左脸颊**辣地肿起,嘴角尝到腥咸。
南宫妍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用指甲挑开瓶塞,
将里面刺鼻的药粉尽数倒在我**辣的伤口上。“啊!”蚀骨般的灼痛瞬间袭来,
我痛苦地痉挛,却连挣扎的力气都已耗尽。“好好做你的药罐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南宫妍慢悠悠地倒空瓶子,最后几粒粉末在我伤口上扑簌簌落下,“放心,你身上这点血,
我会好好‘研究’。”“待我南宫家破解了其中关窍,炼成了百毒丹……或许,
就是你的自由之日。”房门重新合拢。沉重的落锁声隔绝了最后一丝微光。刺骨的寒意中,
南宫妍最后那句话,如同淬毒的冰蛇,死死盘绕在我心头。研究?
萧晏日复一日剜取我的血……竟是送给南宫妍去“研究”?巨大的不安和冰冷的绝望,
比柴房的寒冷更甚,瞬间将我彻底吞噬。“哐当!”柴房门被一股巨力狠狠踹开!
5破碎的木屑飞溅。萧晏踏着满地狼藉入内,手中依旧托着那熟悉的瓷碗,
寒光闪闪的匕首紧贴其上。我连抬眼的力气都微弱。萧晏冷眼一扫,一挥手。
两个随行的嬷嬷立刻上前,粗暴地捏开我的嘴,将半碗冰冷的米汤硬灌了下去。
被呛得剧烈咳嗽,但一碗汤水下肚,终究让我从死亡的边缘勉强爬回一丝生气。“宋令怡,
”萧晏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动,“可知错?”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看向逆光中模糊的人影:“我……何错之有?”萧晏见我依旧倔强,
冷哼一声:“看来这三日的教训还是不够。”“王府的水牢久未启用,
你是否想成为第一个尝尝滋味的人?”水牢?!我瞳孔猛缩。传闻中那腐水蚀骨的酷狱,
他竟私设于府中?“不说话?那就是真想去了?”“……我只问一事。”我挣扎着,
声音沙哑。“说!”“我的血……”我一字一顿,拼尽全身力气问出,
“是不是……给了南宫妍?”萧晏眸色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坦然直视我,
眼神带着一丝奇异的冰冷光芒:“不错!”“你的血能救妍儿的命,这是你前世修来的造化!
否则,凭你?也配踏进本王王府半步?”“呵呵……呵呵呵……”我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凄凉而绝望,在空旷的柴房里回荡。“你笑什么?”萧晏皱眉。“我笑你可悲!
”我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射出悲愤的火星,“宋家位列东临四大世家!”“我祖父宋震,
是帝前供奉的杏林圣手!”“我宋令怡,是宋家嫡女!”“是你萧晏,三媒六聘,
告祭天地求娶回王府的正妃!”我声音嘶哑却清晰,“你竟说……我宋令怡,
不配入你萧王府?!”萧晏脸色骤然阴寒:“本王说你不配,你便是不配!娶你,
不过是权宜之计,全城皆知!怎么,莫非你竟当真了?”“是!是我傻!是我瞎了眼!
当了你的真!”我声嘶力竭,字字泣血。萧晏显然被我这近乎崩溃的控诉扰得心神不宁,
眼中闪过不耐,伸手便去抓我无力垂落的手腕。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肌肤的刹那——我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的气力,猛地将他推开!
萧晏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一步。稳住身形后死死盯住我,怒火几乎要冲破屋顶:“宋令怡!
你找死!”“我的血……可以流给天下任何人!”我撑着柴草堆,昂起头颅,
眼神决绝如赴死的战士,“独独南宫家!独独南宫妍——休想!”“本王今日,
非要取了给妍儿用呢?”萧晏的声音低沉,带着风雨欲来的威压。
“除非……”我深吸一口气,眼中是玉石俱焚的疯狂,“我死!”“好!”萧晏怒极反笑,
俊美的面容因狠厉而扭曲,“本王倒要看看,待会儿你会不会跪着求本王取你的血!
”他冷哼一声,带着人拂袖而去。破烂的木门再次发出令人牙酸的**,重重合拢。心,
沉入冰渊。再无一丝热意。6暮色四合,最后一丝天光也被柴房无边的黑暗吞噬。
我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意识在虚无的痛楚中浮沉。就在这时,
门轴再次被踢开的声音将我从混沌边缘惊醒。萧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与以往不同,
他怀中竟抱着一个大红描金的襁褓!他施施然走进,随意坐下。一手稳稳托住襁褓,
另一只手持的却依旧是那柄熟悉的、锋利的银匕!寒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光。
“宋令怡,”他冰冷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寒冰,缓缓启唇,
“你说……这小东西的血……能否灌满这个瓷瓶?
”我昏沉的意识在看清襁褓上那个熟悉的、刺眼的“宋”字家徽时,骤然劈入一道雪亮闪电!
“萧晏!放开他!这是我……”“不错,”萧晏唇角勾起一抹极致残忍的弧度,
“宋震的长孙!宋家新添的嫡脉骨血!”“本王瞧他玉雪可爱,接来王府小住两日。
”“不过现在……看着甚是……碍眼!”话音未落,匕首尖端闪烁着寒芒,
精准地抵上婴孩细嫩脆弱的手臂!那粉白的肌肤在冰冷的刀锋下,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不——!畜生!放开他!!”我目眦尽裂,如同被激怒的母兽,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不顾一切地扑上前,试图夺下那致命的凶器!萧晏早有防备,猛地抬脚狠狠踹在我心口。
“噗!”一口鲜血喷出。我被踹翻在地,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现在,告诉本王你的选择!
”冰冷的话语如同审判。我猛地想起他离去前那决绝的眼神和话语,彻骨的寒意冻住了全身。
我不惧怕为南宫妍流血?不!
可我更无法眼睁睁看着这流着宋家血脉、尚在襁褓的侄儿就此殒命!“血……取我的血!
求求你……放了他!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我匍匐在地,嘶声恳求,
尊严在血脉亲情的重压下粉碎。“那就让本王看看,你知道该怎么做!”冰冷的指令。
几枚早已准备好的瓷瓶和那柄夺命的匕首,被丢在离我不远的冰冷地面上。
我死死盯着那银匕,恨不能将它狠狠扎进面前这个恶魔的心口!可……我没有选择。
我艰难地爬过去,捡起匕首。左手掌心朝上,看着清晰的纹理。闭上眼,然后,
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划下!钻心的剧痛让我的身体猛烈颤抖。刺目的鲜血瞬间泉涌而出,
汩汩地流入置于掌下的第一个瓷瓶。萧晏就那样站着,
垂眸看着跪伏在他面前、默默忍受着放血之痛的我。我纤细的脖颈低垂着,
细密的汗珠混杂着尘土粘在额角,凌乱、脆弱,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当鲜血逐渐盈满第二个瓷瓶,我颤抖着抓向第三个时——“够了。”他突然出声,
声音似乎有些干涩。仿佛丢弃一件累赘之物,
他将襁褓随意丢给身后的侍从:“送这小崽子回宋家。”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
染血的掌心映在他眼底:“滚回你的西苑去养着!别死在路上!
”7我是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胳膊,拖回西苑的。萧晏不知是担心我死了再无血可取,
还是心中那微乎其微的一丝不忍作祟,竟破天荒地吩咐拨了两个侍女专门“照料”我。
每日汤药不断,参汤温补。只是那浓黑如墨的汤药,散发着刺鼻的腥苦。“宋姑娘,用药了。
”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碗。我看着碗里黑沉沉的液体,蹙紧眉头:“一定要喝?
”“姑娘莫要为难奴婢。”侍女声音平静,却毫无商量余地,“王爷严令,
此乃上等大补之物,专为您身子调配。”刺鼻药味弥漫开。我屏住呼吸,接过来,
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瞬间在口腔炸开,我的眉头拧成一个结。侍女似乎想忍笑,
但终是没忍住,唇角微弯:“原来……姑娘竟怕吃药?”我漱了漱口,压下那股反胃的恶心,
略显疲惫:“自小就这样,闻着药味就……罢了,下去吧,我想歇会儿。”侍女无声退出,
轻轻带上了门。我长长叹了口气。这药,我如何不知?里面确有补血之物不假,但更多的,
是药性霸道的催血之方!只为让我这具“药引”能更快地产出更多鲜血!
萧晏源源不断取我的血……是供南宫妍所谓的“研究”。南宫家……想到这个名字,
我指尖瞬间冰冷。那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族,拿着我这身怀百毒丹药力的血去“研究”,
能做出什么好事来?我不敢深想。可我又能如何?再拒绝一次?
宋家上下几十口的性命……窗外,鹅毛大雪无声飘落。逃!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野草,
疯狂滋生。无论如何,我必须离开这萧王府!午后,天空灰蒙依旧,雪势稍歇。
我以“胸口发闷”需透透风为由,指使一个侍女去主院替我取件厚实些的披风。
待那抹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我立刻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
便快步朝着记忆中最可能翻越的围墙角落走去。费力搬来几块用作花盆垫脚的厚重青石垒起。
我深吸一口气,颤巍巍站上去,冰凉的手指堪堪够到墙沿。“宋令怡!你在干什么?!
”一声惊雷般的暴喝自身后炸响!我惊得魂飞魄散,手上一松。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直直朝后坠去!我本能地闭上眼等待剧痛来临。预想中的冰冷坚硬却并未触及身体,
反而落入一个带着体温的坚硬怀抱。熟悉的、清冽的、却又令我无比憎恶的气息涌入鼻腔。
萧晏俊朗却覆满寒霜的脸近在咫尺。四目相对的瞬间,连我自己的心跳都似乎停滞了一拍。
但这点可怜的悸动,在下一秒便被粉碎得无影无踪——萧晏看清了怀中人,脸色骤变。
竟如同甩开什么极脏的东西般,猛地将我狠狠掼摔在地!“宋令怡,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逃跑?”骨头砸在冻硬的雪地上,传来碎裂般的剧痛。“我没有!”我强忍痛楚,
矢口否认。“当本王眼瞎不成?”萧晏指着我垫脚的青石,眼中怒火翻涌。
“我……”我语塞。万般委屈和积压的愤怒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上。我抬起沾着雪泥的脸,
毫不畏惧地迎上那双盛满怒火的眸子:“是!我是想逃!想逃出这座活人坟!
这座名为萧王府的囚笼!”“我何错之有?!”8萧晏眼中风暴凝聚。
一把狠狠拽住我的衣领,将我从地上拖起,猛地掼在冰冷的砖墙上!“唔!
”脊背撞击墙面的闷响和钻心的疼让我发出一声闷哼。“凭何囚禁我?凭何用宋家逼我就范?
萧晏!我宋令怡从未负你宋家半点!更不欠你萧晏分毫!”我眼底含着泪,嘶声控诉。
萧晏被我激烈的话语与那双倔强的泪眼定在原地,一时竟忘了言语。
“三年前北郊围场……若不是你……我早已命丧虎口!我宋令怡此生感念于心!
更待你一片赤诚真心!”我的声音颤抖而破碎,“可你呢?!你骗我!你利用我!
你要的……只是我误服百毒丹后变的这点血!”“若你当初直言相告,
我宋令怡便是剜心剔骨也给你双手奉上!又何须你如此……”我声音陡然拔高,泣不成声,
“用花轿将我迎回!用虚情假意将我囚禁!辱我!欺我!
拿我宋家满门性命如同草芥般肆意践踏!”“宋令怡!住口!”萧晏额角青筋暴跳如雷,
如同被戳到了什么痛处,脸上戾气狂涌。“为了区区百毒丹之力!将我豢养如待宰猪羊!
以宋家上下为饵,迫我日日奉血!萧晏!你行此禽兽不如之事!可曾有过半分良心不安?!
”“宋令怡,你找死!”狂怒之下,他猛地俯身。带着无法宣泄的暴戾与某种更深沉的混乱,
狠狠封住了我这张不断吐出尖锐控诉的唇!带着雪泥冰冷气息的唇瓣骤然被攫取。
我脑中轰然一声,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如石块。萧晏自己也怔住了。然而,
唇下那份挣扎带来的、带着血腥气的温软柔嫩,竟如奇异的毒药般**着他。
他下意识地收紧怀抱,试图攫取更多。用更大的力道碾磨那两片柔嫩的唇瓣……“唔!
”舌尖剧痛!浓重的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他猛地撤身。指腹抹去唇边沾染的血丝,
眸色阴鸷得可怕,死死盯着我充血破裂的下唇。“你竟敢咬本王?”“萧晏!你这**之徒!
”我眼中充满屈辱的怒火,用力擦拭着自己红肿破裂的唇,
仿佛要擦掉他留下的所有印记和气息。这动作彻底点燃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看来你是真的……活腻了!”“都给本王滚出去!”萧晏拽着我的手腕,
如同拖拽一个破麻袋,一路疾行回西苑,
狠狠将我摔在那张我躺了不知多少日夜的冰冷床榻上。
两个战战兢兢跟上来的侍女被他森冷的目光一扫,如同惊弓之鸟,瞬间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紧紧带上了门。我被摔得眼冒金星。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高大的阴影完全笼罩。
我惊恐地看着步步逼近的萧晏,步步后退。脊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再无退路。
“萧……你想干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恐惧和屈辱。“干什么?
”萧晏唇角勾起一抹狠戾冰冷的弧度。俯视着我惊恐的双眼,猛然伸手,
“嗤啦”一声撕裂了我早已沾染雪泥污渍的外裳。“本王不过是来提醒你,
我们似乎忘了件事……”他欺身而上。
沉重的身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我禁锢在冰冷的墙壁和他滚烫的身躯之间。
冰冷的唇贴在我耳边,呼吸灼热而危险:“……我们,该圆房了。”9月上中天,
清辉冷冷地透过窗纸洒在冰冷的地面。我躺在凌乱的床榻上,
睁着眼望着头顶模糊不清的帐顶,如同被撕碎的、没有知觉的破布。
身上遍布青紫的指痕和齿印,像无数个屈辱的烙印。
每寸肌肤都残留着被侵犯掠夺后的疼痛和粘腻。泪水早已干涸。我做错了什么?
十五年的教养,宋家嫡女的骄傲,在今晚被彻底碾碎,如同那件被撕裂丢弃在地的衣衫。
萧晏离去前那句冰冷的话,如同冰锥反复钉入我的耳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谁让你的血是这救命的良药,又是救妍儿的唯一指望?认命吧!
”百毒丹……原来这才是我万劫不复的真正根源。为了这点奇毒药力,
为了南宫妍……空洞的呜咽终于压抑不住,在死寂的房中响起,绝望而凄厉。我蜷缩起身体,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两个守在外间的侍女听着内室传出的绝望悲鸣,交换着恐惧的眼神,
毛骨悚然,谁也不敢靠近。书房内。萧晏提笔临帖,手腕却僵硬得厉害。墨汁滴落在宣纸上,
晕开大团污迹。他烦躁地将笔掷开。
他怎么会……对我……他强迫自己回想南宫妍的温柔善良,回想她对他的救命之恩,
回想两人患难与共的情谊。可脑海中我这张沾满泪痕、倔强屈辱的脸却挥之不去。
还有那唇上柔嫩的触感……混杂着血腥气……“王爷,”门外传来小厮小心翼翼的禀报,
“妍**来了。”萧晏眉峰稍缓,定了定神:“让她进来。”南宫妍提着食盒,
脚步轻盈地走入书房,巧笑倩兮:“阿晏,听说你晚膳用得少,
特意为你熬了点参茸汤暖暖身子。”“这等事让厨娘做便是,何必亲自劳累。
”萧晏接过食盒,语气是惯有的柔和。“为你做的,妍儿一点也不累。
”她柔顺地挨着他坐下。亲自盛出一碗清亮的汤,吹了吹,送到他唇边:“尝尝味道可好?
”萧晏依言喝下:“妍儿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南宫妍满意地笑了,放下碗,
声问道:“方才听侍女说……你去了西苑待了好一阵子……宋妹妹她……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提起我,萧晏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她不安分,想翻墙出府,受了点教训。
”南宫妍睫毛微颤,眼底划过一丝晦暗。面上却更显忧虑,不再深问,
站起身柔声道:“没事就好……阿晏,莫要太过操劳,早些安置。”语气温婉。却转身时,
袖摆轻轻扫落书案一角未干的墨块。一滴墨正好溅在她素白的裙角。“妍儿?
”萧晏捕捉到她低头那一瞬,眼角滑落的一滴晶莹,心头莫名一紧,
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南宫妍惊呼一声。顺势踉跄一步,柔软地跌入他怀中,
手臂如水蛇般圈住了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胸前。“你……可是恼了本王?
”萧晏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妍儿不敢……”她在他怀中闷闷地开口。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只是恨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子……如此不堪……不能像……像宋妹妹那样……”她目光含泪,
意有所指地、飞快地瞟了一眼西苑的方向,“……好好侍奉你。”萧晏身躯猛地一震。
眼中掠过一丝烦躁,却更深地拥紧了她:“本王知道了。”言罢,他低头,
欲吻向她微凉的唇瓣。然而唇瓣即将碰触的瞬间,
脑中却蓦地闪过我另一张倔强的、沾血的唇……动作骤然僵住!
一种说不出的烦闷与逃避涌上心头。他猛地松开臂膀,
动作甚至带着一丝狼狈:“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回去安置吧。
”南宫妍温顺地敛去眼中的阴沉,福身告退。待她身影消失在门口,萧晏用力捏了捏眉心,
胸中烦恶更甚。就在这时,西苑的侍女跌跌撞撞惊慌来报,说我在房里又哭又闹,
动静异常吓人。他未加思索,几乎是本能地起身,快步朝西苑走去。10门被轻轻推开。
映着廊下微弱的灯笼光,萧晏猝然顿在了门口。我躺在床上。
身上裹着侍女事后给我披上的一件单薄寝衣。长发凌乱地铺在枕上。
双眼空洞无神地凝视着帐顶的黑暗,仿佛魂灵已被抽走,唯剩一副残破的躯壳。
浓稠的、凝滞的绝望与哀伤,几乎能冻结空气。萧晏心口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几乎想立刻退出去。“备碗白粥,”他压低声音,
匆匆对外头候着的侍女吩咐道,“再……打些热水来。”侍女如蒙大赦,立刻领命而去。
萧晏立于廊下冰冷的空气中,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最终,他还是沉着脸,折返回了房中。
侍女端着温热的铜盆和布巾轻步进来,正要上前。“姑娘,奴婢替您……”“我自己来。
”我的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毫无波澜。侍女无措地看向萧晏。萧晏烦躁地挥了挥手,
侧身负手而立,目光落在窗外黑沉的院落。我默默地坐起。扯过湿热的布巾,
一点点擦拭着身体。冰冷的布料触及那些遍布的、象征着屈辱的青紫痕迹时,
我的动作有瞬间的凝滞。然后,仿佛要擦掉一层皮般,狠狠用力。“哐当!
”水盆被失手打翻在地,发出刺耳声响。萧晏闻声猛地回头。
只见我已经慌乱地弯腰去捡那滚动的铜盆。湿透的寝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而脆弱的轮廓。
“我……不是有意的……”我声音低哑,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童。萧晏喉结滚动了一下,
干涩的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这诡异而令人窒息的僵持间,侍女端着白粥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用了粥,好生歇着。”萧晏几乎是逃一般地丢下这句话,转身欲走。“萧晏!
”我叫住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声音嘶哑微颤,“往后……若还要取血……”我顿了顿。
指尖深深掐入柔软的掌心,仿佛要掐灭心头最后一点火星。“……差人来取便是。
”仿佛怕他还不够明白,我闭了闭眼,一字一句艰难地补充:“我……不会再逃了。
”“只求王爷一事……言而有信……放过宋家……放过我的家人。”腊月初八,雪落满庭。
**在窗边新置的软榻上。身上搭着一条厚实的绒毯。整个人蜷缩着,像一只畏寒疲惫的猫,
安静地望着窗外无声飘落的雪花。看着那片纯白,纷乱的思绪飞回了宋府的冬日。
也是这样的大雪天,祖父会在暖阁里拥着我,讲着那些药材的故事。
父亲会在一旁含笑煮茶……“晚来天欲雪……”半句诗无意识低吟出口,
又被我自己生生掐断。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萧晏再如何“善待”,
也绝无可能允我沾一滴酒。好雪无酒,终究是心头的缺憾。“宋妹妹倒是清闲雅致。
”含笑的嗓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份死水般的平静。我身体瞬间紧绷。回头望去。
南宫妍刚刚解开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银狐裘斗篷,递给随侍的丫鬟。她今日衣着华贵,
面上敷了恰到好处的脂粉,衬得气色极好,丝毫看不出病容。“你来做什么?
”我的声音冷淡如冰。“腊八大吉,自然……是来给妹妹报喜的。”南宫妍莲步轻移,
走到榻边,笑意盈盈。“报喜?”我眸中警惕骤升,“你能有何喜事?
”“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南宫妍随意端起桌上一盏冷茶,轻轻拨弄着茶沫,语带得意,
“托妹妹血的福,家父与我殚精竭虑,终于摸清了百毒丹的药性玄机。
”“如今我南宫家制出的‘清莲丹’,在京师及各大州府行销,奇货可居,一丹难求。
”“父亲说,此乃南宫家百年基业的登峰之石。”“宋妹妹,你说……这算不算大喜?
”我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窜起。若只是敛财,或许……“对了,”南宫妍放下茶盏,
笑容温婉得刺眼,话锋却转得猝不及防,“昨日听父亲说,
宋老大人……听闻是秋狩时遗毒未清,又添新伤,已然病势汹汹,
缠绵病榻……怕是……唉……”她适时地垂眸叹息,“妹妹要节哀才是。”我猛地抬起头,
眼中惊骇欲裂。“你说什么?!”“我说——”南宫妍拖长了语调,唇边那抹得意清晰可见,
“宋老爷子……宋震啊!”看到我骤变的脸色,她更是压低声音,凑近了些,
目光中淬着恶毒的冰渣:“妹妹莫急,记得数月前秋狩……老大人为救陛下,
不慎中了那林中歹人暗放的淬毒流矢?”“幸得当时我家供奉在场,家父仁厚,
立即奉上独门良药相救……只可惜啊,那药终究不是真正的百毒丹……效力不济,
反令余毒深种,如今……怕是药石罔效了呢。”“流矢?”我死死盯住她。
瞬间捕捉到她眼底那丝无法掩饰的得意。一个可怕的念头电光石火般炸开!
我失声尖叫:“是你!是你们南宫家!”“妹妹可莫要血口喷人!
”南宫妍故作惊恐地后退一步,用手帕掩住口鼻。话音刚落——“宋令怡!
”一声裹挟着怒火的厉喝自身后炸响!萧晏一身玄色锦袍,踏着碎雪,
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身形如电。飞起一脚,狠狠踹在我心口!“噗——!
”11剧痛撕心裂肺!我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被踹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喉头腥甜翻滚。鲜血溅落在洁白的雪绒毯上,触目惊心。我甚至顾不上痛楚。
挣扎着指向巧笑倩兮的南宫妍,目眦尽裂:“萧晏!你知不知道!是她!是南宫家!
他们在背后算计我宋家!要害死我祖父!”“阿晏!”南宫妍发出一声带着泣音的惊呼。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捂住胸口连连后退。
着妹妹能去见……见最后一面……她竟然……竟然要打我……还如此污蔑我南宫家满门清誉!
”她气息急促,一副摇摇欲坠、喘不过气的脆弱模样。“妍儿!妍儿莫怕!”萧晏慌忙上前。
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南宫妍揽入怀中。怒不可遏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匍匐在地的我:“毒妇!
妍儿一片好心,却被你当作狼心狗肺!她素来宽厚善良,又岂容你这般肆意污蔑!”“好意?
”我挣扎着支起上半身。如同听到天大的笑话。指着南宫妍,
悲愤难平:“拿我宋令怡的血去炼你们南宫家的丹!如今还要以此沾沾自喜,
甚至妄图断我宋家根基!害我祖父性命!萧晏!这便是你眼中她所谓的‘好意’?!
”“宋令怡!”萧晏怒极,厉声打断我的控诉,“本王说了!妍儿能用到你的血,
是你天大的造化!”“她借你血炼出的清莲丹活人无数,善举昭昭,功德无量!
你有何资格、有何立场对此置喙?!”“你别忘了——”我仰起布满血污的脸,
眼中是刻骨的悲怆,“我姓宋!!”“姓宋又如何?!”萧晏的声音冰冷到极点,
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毒,“你更该牢牢记住——你如今,只是本王豢养在这王府里!
随时供本王和妍儿取用的一个‘药人’!”“药人”!那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
猛地烫在我早已鲜血淋漓的心上。我所有的挣扎瞬间停止。
脸上悲愤、绝望、不甘……所有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褪去。只余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灰败。
“是……是啊……”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凄厉,如同夜枭悲鸣,
“承蒙王爷提醒……做了几日假人……倒真忘了自己的本分。”“记清楚就好!
”萧晏冷嗤一声,不再看我。我猛地抬起头。
眼底似燃尽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可你答应过——只要我不逃,
不忤逆你取血——便不伤宋家人!”“本王还不屑亲自动手!”萧晏傲然道。
那冰冷的眼神却分明在宣告:若宋家是被他人所害,又与他萧晏何干?我眸中最后一点光,
彻底熄灭。黑暗涌来。良久,
才从齿缝中挤出微弱如风中烛火的气音:“能否……让我回宋家……看看祖父?
就一眼……”“宋震自有宫中太医照料,无需你操心。”萧晏漠然拒绝。
揽着楚楚可怜的南宫妍,转身步入风雪。风雪很快吞噬了他们的背影。
唯有那句冰冷的话留在原地,不断回响。我趴在地上。
嘴角溢出的血慢慢滴落在冰冷的砖石上。“但愿……你说话算话……”12窗外的天色,
如同被泼洒了浓墨,一点点暗淡下去。我维持着那个被踹倒的姿势,僵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知已过去了多久。我脸上的血污早已干涸,侍女曾多次试探着想要扶我起身、为我清理,
都只换来我死水般的沉默。此刻,我脑海里翻腾的全是祖父的音容笑貌。
记得他第一次带我入山采药,毒蛇悄然游近,就在我低头查看药草无知无觉时,
是祖父眼疾手快徒手捏住了蛇头,自己却被毒牙划伤了手腕。年幼的我吓得哇哇大哭,
是祖父忍着痛笑着安慰:“怡丫头莫慌!万物相生相克,毒物出没之处,五步之内必有解药!
你仔细看看,那能解此毒的‘蛇灭门’是不是就在眼前?”我依言慌乱寻找,
果然发现那开着细小紫花的药草,捣碎了敷在祖父伤口上。祖孙俩相互搀扶下山,
那一路的温情,是我最珍贵的回忆。还有那些午后骄阳,祖父总会耐心坐在庭院里,
指着晾晒的各色药材教我辨识:“怡儿你看,这金银花……清热最佳,味微苦回甘……来,
尝尝,是不是先苦后甜?”我总嫌那药味苦涩,嘟着嘴摇头。祖父便会哈哈笑着,
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精致的蜜饯盒子,轻轻敲我额头:“怕苦?
我宋家怎生了个这么怕苦的小娃娃?!”记忆越发明晰,我再也抑制不住,
泪水如同开闸洪水般汹涌而出。“不!我要见爷爷!我一定要去见他!我必须去!
”一个声音在我心底疯狂呐喊。我猛地挣扎着站起,仿佛忘记了身上的剧痛,
跌跌撞撞冲向房门。守在外面的侍女见状,立刻上前阻拦:“姑娘要去哪里?
”“我要见萧晏!”我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立刻带我去见他!告诉他,我要出府!回家!
我要回家!”“姑娘这是在为难奴婢……”侍女面露难色,“王爷有令,
这半月您……连西苑都不得出!”“那就去禀报!”我眼中是罕见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猛地推开侍女拦住我的手,“现在就去!告诉他,今日我若见不到祖父,我宋令怡纵死于此!
”侍女被我的气势慑住,不敢怠慢:“是……是!奴婢这就去!请姑娘稍候!
”我无力地靠在门框上,没有再回房,只是死死盯着侍女离去的方向,如同等候最后的宣判。
我以为他会不屑一顾,会再施以残酷的惩罚。然而,院门处,竟然真的出现了萧晏的身影。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萧晏!我要回宋府!让我去见爷爷!现在就去!”“本王已说过,
宋震自有太医照看。”萧晏脸色不善,似乎对我的固执颇为不耐。“这不一样!
”我眼中泪光汹涌,“爷爷待我如命!他如今身中剧毒,命悬一线!
或许……或许我的血能救他!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你让我回去……就看一眼!求你!
”为了这一线希望,我不顾一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萧晏未料我竟会下跪。
看着我单薄身躯匍匐在地,那份浓烈的绝望与哀求,竟让他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闷。
“仅此一次。”他沉声道,似乎连自己也未料到会如此轻易松口,“下不为例。
”“你……你答应了?”我猛地抬头,绝望的眼底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我本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前来,没料到他竟……“不过,”萧晏脸色依旧冷硬,拂袖转身,
“今日天色已晚。明早,本王会亲自陪你走一趟。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中有数!
若敢多说一句不该说的……”“我明白!”我急忙点头,唯恐他反悔。
我从未想过泄露自己的秘密,更不会透露取血之事。只是我不知,这短短一夜的间隔,
已是阴阳两重天。世间残酷,从不会因善意等待而改变结局。
13一想到明早便能见到阔别已久的家人,尤其是可能转危为安的祖父,我躺在床榻上,
竟欢喜得有些难以入眠。最令我意外的,是萧晏最后的态度。明明不久前还那般冷漠强硬,
面对我的跪地哀求,最终却还是……让步了。这份出人意料的妥协,在我冰冻死寂的心湖里,
仿佛投下了一颗微不足道、却也激起了小小涟漪的石子。某个瞬间,
我甚至觉得他绷紧的侧脸线条,似乎也没那么……令人憎恶了?
我被自己这荒谬的念头悚然一惊!用力甩头:“宋令怡!你昏了头不成?!
他不过是允了你回家探亲一次!你就觉得他不那么可憎了?!”他分明是始作俑者!
是我苦难的根源!是他亲手将那柄淬毒的匕首一次次剜进我的心头!他利用我!囚禁我!
侮辱我!甚至……强占了我的身子!“清醒一点!别被他施舍的一点假意迷惑!
”我狠狠掐了自己手臂一把,警告自己。但心底那点微弱的侥幸,却如同烧不尽的小草,
让我辗转反侧。夜色渐深,疲倦如潮水般将我淹没。不知何时,我终于沉沉陷入不安的黑暗。
翌日清晨。我几乎是被噩梦惊醒,猛地坐起,冷汗涔涔。巨大的惊恐感如同冰水灌顶,
梦境却已模糊不清,唯余心口残留的钝痛。“宋姑娘,没事吧?
”侍女早已端着温水盆等候在旁。我喘息着摆摆手:“无……无妨,不过梦魇罢了。
”话虽如此,梦中那切肤的冰冷绝望却如影随形。我匆匆梳洗更衣,几乎顾不上用早膳,
萧晏派来的小厮便已在院外等候。我怀着既期待又不安的心情,
随着引路人疾步穿过王府深宅……这是我自大婚那日被拖入囚室后,第二次真正踏出西苑,
看清萧王府恢弘的正门楼宇。上一次,是隔着红盖头偷偷觑过一眼。我脚步微顿,
有一瞬间的恍惚。“还不快走?”萧晏冷冽的声音传来,他已在马车边等候。我蓦然回神,
压下纷乱的心绪,提起略长的裙摆,在侍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内暖意融融,
角落放置了暖炉。萧晏端坐一侧,依旧是玄色锦袍,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郁,
身旁座椅上叠放着一件同色的厚实斗篷。他目光扫过我略显单薄的衣衫,
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拿起那件斗篷,随手抛到我腿上:“穿上。
”“不必劳烦……”我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即将见到家人的兴奋和昨夜的辗转难眠,
竟让我忘了多穿一件。“让你穿你就穿!”萧晏的语气不容置喙,带着惯有的强硬。
我抬眼瞥了他一眼,默默地拿起斗篷披上。是错觉吗?那柔软的布料上,
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萧晏见我顺从,
紧蹙的眉心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随即闭目养神,不愿再开口。马车平稳行驶。
我裹紧了带着他气息的斗篷,心神不宁地悄悄打量着他。东临第一美男之名不虚,
侧脸轮廓在马车微光下完美如同雕塑。可惜……心瞎眼盲。否则,
何以会被南宫妍那等蛇蝎玩弄于股掌?心中低叹一声,忽闻车外喧嚣声浪渐起。
越靠近宋府方向,喧嚣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不寻常的喧哗与……哭声?我心中猛地一沉!
我一把撩起车帘望去——只见宋府门外那条熟悉的街巷,此刻竟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浓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淹没!“停车!”我甚至等不及马车完全停稳,
便猛地推开萧晏想阻拦的手,推开未合拢的车门,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14“宋令怡!
”萧晏在身后厉声喝止,声音带上一丝被忤逆的怒意。我置若罔闻,
朝着人群中央那座熟悉的府邸,拔足狂奔!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千万不要!
萧晏看着我慌不择路的背影,面上怒意更盛,心中也涌起一丝疑虑。府门外人声鼎沸,
气氛诡异。他沉着脸下车,立刻命令随行侍卫驱散围观人群,大步流星走向宋府大门。
脚步踏入宋府那两扇沉重朱门的刹那,一股冰冷的死寂气息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
让萧晏也如遭雷击,骤然僵立在门前!我正僵立在正院中央,身体如风中枯叶般剧烈颤抖。
我的脚下,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具尸身!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绝望的神色,
死前似乎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口鼻中流出的白沫早已凝固发黑!整个宋家大院,
宛如修罗屠场!萧晏脚步沉重地靠近我身旁,声音低沉:“宋令怡……事情发生了,
你……先冷静些!”话音未落——“爷爷——!
”一声凄厉绝望到极致、如同杜鹃泣血的尖叫响彻府邸!我猛地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朝着府内深处疯狂奔去!萧晏立刻追了上去!我凭着记忆直冲祖父居住的墨竹院,
猛地推开书房那扇熟悉的雕花门扉!“爷爷——!”我声音嘶哑破裂。冰冷的花梨木榻上,
空无一人!只有床铺凌乱,书案打翻!我心胆俱裂,转身扑向内室卧房!“爷爷!看看我!
我是令怡!看看我!”内室里,那位昔日挺拔如松、慈眉善目的老人,
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我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扑到床前,
抓住祖父尚有余温却迅速冷却的手,用力摇晃着:“爷爷!醒醒!是我!我回来了!
你看看我啊!”我失声哭喊,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回应我的,只有无边的死寂。
萧晏立在门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震慑得瞳孔收缩。一夜之间,宋家竟遭灭门?“够了!
宋令怡!”看着我如同疯魔般哭喊摇晃着老人的尸身,萧晏上前,强硬地将我从床榻边拽开,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般有何用!”“够了?!”我猛地转过头,脸上泪痕交错,
眼神却空洞得吓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疯狂,“萧晏!现在躺在这里冰冷的!
是我宋家满门!!你告诉我够了?!”“宋令怡!”萧晏被我眼中浓烈的恨意刺得后退一步,
厉声道,“本王说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这般作态也无济于事!”“是无济于事?!
”我忽地惨笑出声,泪水汹涌而下,“萧晏!若不是你昨日万般阻拦!非要等这一日!
我宋家满门……何至于此?!何至于无声无息死在这一夜?!”“你……你在怪本王?!
”萧晏被质问得一时语塞,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我眼神死寂地看着他无言以对的模样,
再望向榻上祖父苍白的面容。记忆翻江倒海——幼时父母双亡,祖父将我抱在怀中,
老泪纵横;带我识药辨毒,严厉中透着慈爱;在我调皮犯错时,
又总是不忍责罚……目光落在祖父唇角残留的些许异常乌黑的白沫,
和唇瓣明显的青紫颜色上——不必请仵作!我宋家世代行医,怎会不认得!这是中毒!
是极为霸道的剧毒!是谁?!一个名字瞬间如烙铁般烫入脑海——南宫妍?!
我眼中陡然燃起滔天恨火!我猛地站起,如同搜寻猎物的母狼,
在祖父的卧房内发疯般翻找起来!萧晏对我的突然举动不明所以,但终究未再阻止。
当我冲到床榻内侧墙边,目光凝固在那个被暴力打开、空空如也的暗格时——最后的希望,
碎裂殆尽。南宫家!果然是他们!!血债!必须以血来偿!15“南宫家!”我一字一顿,
齿缝间迸出三个字,眼中的怨毒与杀意凝成实质,冻彻骨髓!
萧晏从未见过我如此骇人的眼神,那浓烈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灼穿,心头猛地一跳:“宋令怡!
宋家灭门,非同小可!无凭无据你休要血口喷人!本王已命令封锁现场,交予大理寺彻查!
他们定会还你宋家一个公道!”“证据?”我缓缓转身,脸上泪痕未干,
眼底却只剩下冰冷的死寂和汹涌的恨意。我指着那个空空如也的暗格,声音异常平静,
却让人不寒而栗:“那就是证据!萧晏!
你可知数月前南宫家不顾廉耻跪在我宋家大门前所求为何?!
是我宋家视若性命、世代守护的《紫微药典》!如今药典不翼而飞……”“住口!
”萧晏打断我,脸色铁青,“单凭一个被打开的暗格和你的臆测,如何能栽赃给南宫家?
更何况,他南宫家医毒术自有传承,岂会比宋家逊色?岂会强取你宋家医典?”“不逊色?
”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凄厉而绝望,“哈哈……萧晏!你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