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六月的雨下得黏糊糊的,像林小满手里那份没签成的劳动合同。她站在公交站台下,
看着“XX科技公司”的招牌被雨水打湿,晕成一片模糊的白,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三天前她刚从做了半年的服装店辞职。店长总说“年轻人多扛扛”,
却在她提出要交五险时翻了个白眼:“卖衣服哪需要这个?能拿到提成就行。
”可那些深夜盘点的加班费、被顾客试穿皱了还要自己熨的衬衫,
早把她对“热爱”的那点憧憬磨成了渣。新面试的这家公司在市中心写字楼,
招聘信息写着“新媒体运营,双休五险”,林小满特意提前半小时到,
连简历边角都熨得平平整整。可面谈的主管全程盯着电脑,
头也不抬地说:“其实我们招的是短视频剪辑,要能熬夜盯热点,五险转正后再说。
”她攥着笔的手突然没劲了,原来那些闪闪发光的字眼,拆开来看全是“附加条件”。
公交来了,她跟着人群挤上去,后背被人踩了一脚也没力气回头。车窗外掠过一家花店,
门口摆着向日葵,金灿灿的。那是她高中时最想做的工作——每天整理花材,
给顾客写祝福卡片,闻着花香就能过一天。可那家店在城市另一端,单程要坐两小时地铁,
老板说“小本生意,交不起社保”。“麻烦让让。”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林小满侧身,
看见个穿白T恤的男生,手里抱着个画夹,发梢还滴着水。是隔壁画室的学长陈砚,
之前她去送过服装店的宣传传单,见过他几次。“找工作?
”陈砚指了指她手里没扔掉的面试回执。林小满点点头,没好意思说又黄了。
他忽然笑了:“我上周去面试插画师,对方说‘你风格太清新,得画点抓眼球的’,
结果我看了他们的作品,全是用网图改的。”雨还在下,公交车摇摇晃晃。
陈砚说他毕业后投了四十多家公司,要么嫌他没经验,要么要求“**无社保”,
现在在一家打印店帮忙排版,顺便接些零散的插画单。“其实我挺想画绘本的,
”他低头看着画夹,“就画那种……主角最后没成为大英雄,
只是找到了个能安安稳稳画画的小角落。”林小满忽然想起自己攒了好久的钱,
本来想用来报花艺课,后来全填进了“没五险”的工资里。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街灯,
雨丝在灯光里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人有点疼,却又没那么疼。“前面路口我下,
”陈砚站起身,忽然从画夹里抽出张速写,“昨天在你以前工作的服装店门口画的,
觉得你整理橱窗的样子挺认真。”纸上是傍晚的街景,她蹲在橱窗边摆模特姿势,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旁边用铅笔写了行小字:“或许夏天的意义,
就是知道哪条路走不通后,还愿意慢慢找下一条。”公交车到站,
陈砚冲她挥挥手:“我知道有家花店招周末**,老板人不错,就是离我画室近,
离你家……可能有点远。不过我可以载你,我有电动车。”林小满捏着那张画,
指尖触到纸背的粗糙纹理。雨还没停,但她忽然觉得,
那些没实现的“喜欢”、没得到的“安稳”,就像这雨天里的风,虽然带着凉,
却也推着人往前走。或许大多数人的夏天,都不是突然晴空万里的,
而是在一次次淋湿又晾干的过程里,慢慢看清自己要走的路,以及路上可能遇到的人。
她掏出手机,给陈砚发了条消息:“学长,花店地址发我一下吧。”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
车窗外的雨好像小了点,远处的路灯下,有朵被风吹歪的向日葵,正努力朝着光的方向。
第二章林小满收到地址时,雨已经收了尾,空气里浮着潮湿的青草味。
地址在老城区的巷子里,离陈砚的画室只隔两个门牌,她对着手机地图转了三圈,
才在爬满爬山虎的墙后找到那家“花时”。木质招牌被雨水泡得发深,
门口的折叠桌上摆着几束勿忘我,蓝得像被水洗过的天空。
穿碎花围裙的阿姨正蹲在台阶上修剪玫瑰刺,看见她探脑袋,
直起腰笑:“是小陈说的姑娘吧?进来坐。”店里比想象中逼仄,
货架顶堆着牛皮纸包的花材,墙角的旧冰箱嗡嗡作响,冷气里混着百合与泥土的气息。
阿姨给她倒了杯柠檬水,杯壁上凝着水珠:“周末来帮忙理理花,包束花,不难吧?
”林小满点头时,指尖碰到杯沿的凉意,
忽然想起高中时在日记本上画的花店——原来真正的花店不是永远飘着香,
而是要蹲在地上捡掉落的花瓣,要把扎手的尤加利叶捆成束,
要在给玫瑰去刺时不小心被扎出血。第一个周末,陈砚骑着电动车来接她。
车筐里垫着块格子布,放着两罐热豆浆。穿堂风灌进林小满的裙摆,她攥着车后座的衣角,
看见陈砚的白T恤后背被汗浸出深色的印,像幅洇开的水墨画。“王阿姨以前是美术老师,
”陈砚踩着脚蹬说,“退休了开的店,说不想对着学生的作业本了,想天天看花开。
”店里果然有画的痕迹。货架侧面贴着张水彩,画的是雨天的巷口,
穿红雨靴的姑娘抱着束向日葵,笔触轻快得像在跳舞。林小满认出那是陈砚的风格,
阿姨见她盯着看,笑:“小陈每周来帮忙画价签,说这样花卖得快。
”林小满学包花时总把丝带系成死结,陈砚就在旁边裁包装纸,慢悠悠地说:“你看,
把纸往怀里带点,像抱猫一样。”他的指尖沾着绿色的花茎汁液,
捏着丝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就像……给夏天系个领结。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进来,落在陈砚低垂的眼睫上。林小满忽然觉得,
那些在写字楼里没说出口的委屈、在服装店熬到深夜的疲惫,好像都被这束光晒成了轻烟。
她包的花歪歪扭扭,却被阿姨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标签上是陈砚写的字:“小满的第一束。
”有次来了对老夫妻,爷爷要给奶奶买结婚纪念日的花。奶奶拄着拐杖,
指着角落里的康乃馨:“就要这个,便宜。”爷爷却摆手:“要那束粉玫瑰,
你年轻时最喜欢的。”林小满包花时,听见奶奶小声说:“乱花钱,孩子们还等着还房贷呢。
”爷爷没接话,只是看着她包花的手,忽然说:“我们年轻那会,他爸在厂里当学徒,
每月工资扣掉饭票,就够买一支玫瑰。”陈砚在旁边画价签,笔尖顿了顿。
林小满系丝带的手也慢了,原来安稳不是五险一金的数字,是有人记得你年轻时喜欢的花,
是哪怕日子紧巴,也愿意为那点“喜欢”多花点心思。收摊时,阿姨塞给她两枝向日葵,
说“插在水里能开一周”。陈砚载着她往地铁站骑,晚风卷着花香扑在脸上。
林小满举着向日葵,看见花瓣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像在点头。“我报了线上的花艺课,
”她忽然说,声音被风刮得有点散,“王阿姨说,等我学会了,她教我做干花标本。
”陈砚的车慢了下来,回头看她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我最近接了个绘本的活儿,
主角是开花店的姑娘。”他顿了顿,“我想把你系错丝带的样子画进去。
”林小满笑着捶了他一下,向日葵的花瓣蹭到他的后背,留下点金黄的粉。
车筐里的豆浆罐空了,叮当作响,像在数着夏天的脚步。路过之前面试的科技公司时,
林小满抬头看了眼亮着灯的写字楼,玻璃幕墙上映着晚霞,红得像朵炸开的玫瑰。
她忽然觉得,那些没签成的合同、没得到的承诺,其实是在告诉她:有些路看起来平坦,
走起来却硌脚;有些路看起来绕远,踩上去却全是自己喜欢的脚印。电动车拐进巷口时,
陈砚忽然说:“下周我休息,带你去郊外的花田吧?听说向日葵开了一片。
”林小满低头闻了闻手里的花,香味混着晚风,清清爽爽的。
她想起王阿姨说的话:“花不是非得插在花瓶里,栽在土里,迎着风长,才最像样。
”就像这个黏糊糊的夏天,那些没实现的期待,那些被淋湿的时刻,原来都在悄悄扎根。
或许到了秋天,就能长出点什么来呢?林小满想着,轻轻把向日葵举得更高了些,好像这样,
就能离月亮更近一点。第三章去花田的前一天,林小满特意翻出了压箱底的帆布鞋。
鞋边还沾着去年在服装店仓库搬货时蹭的灰,她蹲在楼道里刷了半天,泡沫溅到小腿上,
凉丝丝的,像把夏天的烦躁都刷掉了些。陈砚的电动车停在巷口,车筐里铺着块新的格子布,
放着个藤编篮子,里面塞着两瓶冰汽水和一小袋洗干净的樱桃。“王阿姨给的,
说花田蚊子多,让带点维生素B泡的水。”他挠挠头,把一小瓶黄色液体递给她,
“闻着有点怪,但据说管用。”出城的路越走越宽,两边的楼房渐渐变成了矮矮的平房,
再往前,就是连绵的绿色。风里有麦秸秆的味道,林小满把脚放在电动车的脚踏上,
帆布鞋的鞋带被风吹得飘起来,像只没系紧的风筝。“就在前面。”陈砚的声音带着点雀跃。
林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远处的田埂上,
铺着一片金黄的向日葵,花盘朝着太阳,像无数张仰起的笑脸,连风都带着暖烘烘的甜。
他们把电动车停在路边的老槐树下,陈砚从画夹里抽出速写本,笔唰唰地动起来。
林小满脱了鞋,光脚踩在田埂的泥土里,软乎乎的,带着点潮气。
有朵长得矮的向日葵歪在她脚边,花盘沉甸甸的,她伸手扶了扶,指尖沾到点黄色的花粉。
“你知道吗?”陈砚忽然抬头,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向日葵不是永远跟着太阳转的,
成熟之后就固定朝东了。”他看着她笑,“就像人一样,年轻时总在找方向,找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