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谭从川人生中第一次抱一个如此幼小的孩子。
一个温软馨香的小身体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小家伙比他想象中要轻，也更软，像一团没有骨头的小棉花，身上散发着一股好闻淡淡的奶香味，和他习惯的古龙水或消毒水的味道截然不同。
他抱的姿势很别扭，手臂僵硬得像两条铁棍，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个看上去脆弱不堪的小东西给弄坏了。
关只只被突然抱离了地面，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她好奇地晃了晃小脑袋，嘴里还牢牢叼着她的安抚奶嘴。她近距离地看到了这个抱起她的大“柱子”的脸。
这张脸很好看，眉毛很黑，眼睛很深，鼻子很高。
关只只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秒钟，然后像是觉得这个怀抱没有地毯舒服，或者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被束缚，她伸出两只小胖手，抵在了谭从川坚实的胸膛上，开始用力地推他。
“唔……唔……”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嘴里发出不满的哼唧声，试图挣脱这个陌生的怀抱。
谭从川的身体因为她的抗拒而更加僵硬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拼命想逃离的小家伙，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复杂又陌生的情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该把她放下来，还是该抱得更紧一些。
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怀里的小东西忽然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关只只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被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前台接待桌上，那罐刚才**姐给过她一颗的彩色软糖。糖果罐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诱人的光芒。
小孩子对甜食的渴望是天性。
刚刚的挣扎和不满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关只只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她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激动地指向那个糖果罐的方向，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道：
“要~”
这个字，她发音得异常清晰。
谭从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轻易就发现了那个罪魁祸首。他沉默了两秒，然后抱着这个刚刚还在抗拒他，现在却因为一颗糖而瞬间叛变的小东西，迈开长腿，走到了前台桌边。
他的声音低沉而简洁，对着已经完全石化的前台**姐说：“拿过来。”
**姐像是被按了启动键的机器人，立刻哆哆嗦嗦地把整罐糖都抱了过来，双手奉上。
谭从川没有接，只是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让她打开盖子。
盖子一打开，一股甜腻的果香就飘了出来。关只只的眼睛更亮了，小身体兴奋地在他怀里一颠一颠的，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就想往罐子里抓。
谭从川看着那双因渴望而闪闪发亮的眼睛，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阻止，甚至没有思考，只是默许了。
得到了无声的许可，关只只兴奋地“咿呀”一声，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伸进了那装满彩色糖果的玻璃罐里。
她的小手在里面胡乱地扒拉着，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
她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一次只拿一颗，而是像小熊捞蜜一样，用她那肉乎乎的手掌，尽力地往自己怀里拢。
最终，她费力地抽回手时，小小的左右手掌心里，果然各攥着一颗颜色鲜艳的糖果，一颗草莓红，一颗柠檬黄。
任务完成，小家伙的目的达到了。
她立刻收回了对糖果罐的兴趣，满足地靠回谭从川的怀里，低着头开始专心致志地研究自己双手的战利品。
那副心无旁骛的专注模样，仿佛这两颗廉价的软糖，就是她此刻的整个世界。
谭从川低头看着怀里这个瞬间就安分下来的小东西。
她不再挣扎，也不再闹腾，乖巧地倚靠在他的胸前，小小的身体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起伏。她试图用还不太灵活的手指去剥那层透明的糖纸，发出细微的“悉悉索索”声。
这个声音，此刻在这死寂的大厅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也敲打在谭从川的心上。
他看着她，看着她长长的微微卷翘的睫毛，看着她因为专注而微微嘟起的小嘴，看着她费力地与糖纸搏斗时那股不服输的倔强劲儿……
这张脸，和记忆里那个女人肆意张扬的模样，时而重叠，时而分离。
关厌也喜欢吃糖，尤其是西瓜味的。她总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心情变好，特别是在心情糟糕透顶的时候，一颗糖就能拯救世界。
他曾经对此嗤之以鼻，觉得那是小孩子的把戏。
可现在，看着怀里这个因为两颗糖就心满意足的小家伙，他那颗被亲子鉴定报告炸得七零八落的心，似乎真的被这细微的“悉悉索索”声，抚平了些许狂躁。
“谭总……”特助上前一步，轻声提醒，“车已经备好了。”
谭从川“嗯”了一声，像是终于从某种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玻璃糖罐，对前台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再次跌破眼镜的话。
“包起来，一起带走。”
说完，他抱着怀里这个与糖纸作斗争的小小“女儿”，在全体员工呆若木鸡的目送下，迈步走向了集团大门。
阳光从旋转门外照进来，在他和他怀中的孩子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迈巴赫的后车门已经被特助提前拉开，恭敬地候在一旁。谭从川抱着怀里的小东西，一步步走下大厅前的台阶，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关只只此刻的世界里，只剩下手里那两颗裹着漂亮糖纸的“宝贝”。
她的小手还不够灵活，怎么也撕不开那层薄薄的塑料。于是，她学着平时啃玩具的样子，把那颗草莓红的糖凑到嘴边，打算用自己刚萌出不久的小乳牙解决问题。
为了给牙齿腾地方，她小嘴一松，那个一直被她当成精神支柱的安抚奶嘴，就这么“啪嗒”一声，从她嘴里掉了出去，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阶上弹了一下，滚落到谭从川的脚边。
正在与糖纸激烈搏斗的关只只动作一僵。
她嘴里的甜味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她愣了两秒，低头看向地面，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安”。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崩塌了。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糖，小嘴一扁，刚刚还因为得到糖果而亮晶晶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那是一种天塌下来般的委屈和恐慌。
“要……安……”
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是简单的要求，而是带着浓浓的哭腔，软糯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颤抖，听上去可怜极了。
谭从川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低头，看着脚边那个沾了灰的奶嘴，又看看怀里这个眼看就要决堤的小家伙，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
他那颗可以在瞬息万变的金融市场里做出最冷静判断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所有的预案和逻辑都失去了作用。
他该怎么办？
捡起来？太脏了。
不捡？她马上就要哭了。
“哇——”
在他犹豫的这短短几秒里，关只只已经等不及了，酝酿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
她张开小嘴，发出了人生中第一次响彻谭氏集团总部门前的嘹亮哭声。
那哭声又响又委屈，穿透力极强，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颤。
谭从川被这突如其来的魔音贯耳，身体都僵硬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么小的一个身体里，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
“谭总！”特助反应极快，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捡起了地上的奶嘴，但看着上面明显的灰尘，他也不敢直接塞回去，只能焦急地看着自家老板。
“扔了。”谭从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声音里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烦躁，“立刻去买个新的，不，买一百个回来。”
“是！”特助领命，转身就要跑。
“哇啊啊——要安——”怀里的小哭包显然不接受这种远水救不了近火的解决方案，哭得更凶了。
小身体在他怀里扭动着，两只小手还死死攥着那两颗糖，仿佛那是她最后的财产。
看着那张挂满泪珠哭得通红的小脸，谭从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地揪着，又酸又麻。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极其生硬的语气，几乎是命令般地说道：“别哭了。”
然而，婴儿是听不懂命令的。
无奈之下，他看着她手里攥着的糖，鬼使神差地伸出修长的手指，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笨拙姿势，帮她撕开了那颗草莓红糖果的包装纸。
“吃这个。”他把那颗晶莹剔透的红色软糖，递到了她大张着哭嚎的小嘴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