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笼罩着市一院住院部的三楼。凌晨两点，走廊里只剩下应急灯昏黄的光晕，
将护士站的玻璃窗照得像块蒙尘的琥珀。夏芸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句号——307床的输液记录终于补完了。
她端起桌上凉透的柠檬水，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白大褂口袋，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碎了什么脆物。
夏芸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三楼是VIP特护区，今晚只有三个病人，其中两位是植物人，
剩下的那位是上周刚入院的老教授，据说得了罕见的神经系统疾病，整夜都安静得像尊雕塑。
这个时间，不该有脚步声。她捏着体温计的手微微收紧，塑料外壳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
走廊里的声控灯没有亮，那声音轻得仿佛只是幻觉。但当她低头看向监控屏幕时，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307病房的门，不知何时开了道三寸宽的缝。
老教授的床位就在门后。夏芸记得清清楚楚，半小时前查房时，那扇沉重的实木门还反锁着，
钥匙就挂在护士站的挂钩上，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李教授？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散开来，竟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没有回应。只有空调外机发出单调的嗡鸣，像某种生物在黑暗里磨牙。夏芸抓起手电筒，
指尖按亮开关的瞬间，光柱在地面投下她扭曲的影子。她一步一步挪向307病房，
白大褂的下摆蹭过走廊的扶手，发出沙沙的声响。离病房越近，
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味就越清晰，不是消毒水的味道，倒像是……铁锈混着腐烂的水果。
门缝里漆黑一片，像只沉默的眼睛。她屏住呼吸，用脚尖轻轻抵住门缝，正要推开的刹那，
手电筒的光束突然晃了一下——门内的地板上，似乎散落着什么白色的东西。是药片？
还是……“晚上好啊，小护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夏芸差点扔掉手电筒。她猛地回头，
看见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站在护士站门口，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一截苍白的下巴。
他手里把玩着一串钥匙，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你是谁？”夏芸的声音发紧，
手指悄悄摸向口袋里的呼叫器。医院规定，夜间访客必须有陪护证，更何况是VIP区。
男人轻笑了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个什么东西。当他直起身时，
夏芸借着应急灯光看清了——那是颗牙齿，带着点暗红的血丝，在他指间闪着森白的光。
“找这个。”男人把牙齿抛过来，夏芸下意识接住，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307床的老东西，半夜把牙磕掉了都不知道，真是可怜。”他说话时，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突然开始闪烁，红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夏芸注意到他左手手腕上有块深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的淤青。“你是家属？
”她强压着恶心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307病房的门缝。刚才那白色的东西不见了，
地上只有一滩迅速晕开的深色液体，像墨汁滴进了水里。“算是吧。
”男人往护士站走了两步，钥匙串在他掌心转得飞快，“他今晚怎么样？没说胡话吧？
”夏芸的后背贴上了冰凉的墙壁。老教授入院后就没说过一句话，
主治医生说他的声带早已萎缩。这个男人在撒谎。“你到底是谁？
”她的手指触到了呼叫器的按钮，“再不走我报警了。”男人突然停住脚步，
帽檐下的眼睛似乎在打量她。几秒钟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
轻轻放在护士站的台面上。“有人托我送这个。”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种奇怪的黏腻感，
“对了，提醒你一句——”他顿了顿，安全出口的灯恰好不闪了，
红光在他脸上定格成诡异的图案。“别相信穿白大褂的人。”说完，他转身就走，
脚步声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节奏，像在追赶什么。夏芸盯着那扇关上的防火门，
直到确认再也听不到声音，才敢拿起那个信封。信封很薄，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间废弃的仓库，墙角堆着几个黑色塑料袋，袋子下方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字：“游戏开始了。”就在这时，
307病房传来玻璃破碎的巨响。夏芸猛地抬头，监控屏幕上，老教授的病床空着，
窗户大开着，夜风吹动着白色的窗帘，像面招魂的幡。她抓起手电筒冲进病房，
浓烈的腥甜味扑面而来。窗台上散落着几片碎玻璃，
还有一颗沾着泥土的牙齿——和刚才那个男人扔给她的一模一样。楼下突然传来警笛声，
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住院部楼下。夏芸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刺眼的警灯里，
一个穿警服的男人正仰头朝三楼望来。他的脸在灯光下看得不太清，但夏芸莫名觉得，
他的眼神像是在寻找什么猎物。她低头看向掌心的照片，仓库墙角的塑料袋旁，
似乎露出一角白色的布料，像是……白大褂的袖子。张鹏踩着满地碎玻璃走进307病房，
夏芸正蹲在窗台上，手里捏着半片沾血的纱布。晨光从敞开的窗户斜射进来，
在她白大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被揉皱的素描。“市刑侦队，张鹏。”他亮出警官证，
目光扫过空荡的病床，“病人呢？”夏芸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不见了。
”她的声音很哑，“凌晨两点十五分，我听到动静过来，他就不在了。
”张鹏注意到她指尖的纱布，还有窗台上那枚可疑的牙齿。法医正在采集指纹，
白色的粉末在晨光里飞舞，落在夏芸微颤的睫毛上。“那个男人，穿黑连帽衫，左手有淤青，
对吗？”张鹏突然开口。夏芸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昨晚城西仓库发现三具尸体，
现场有个目击者说，看到一个穿黑连帽衫的男人离开，左手缠着绷带。”张鹏蹲下身，
捡起一块带血的玻璃碎片，“更巧的是，仓库里发现的黑色塑料袋上，有市一院的标识。
”夏芸的呼吸顿住了。她想起那张照片，想起仓库墙角的塑料袋。
胃里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这次还带着刺骨的寒意。“我这里有他留下的东西。
”她把照片和信封递过去，手指还在发抖，“他说……别相信穿白大褂的人。
”张鹏看着照片上的仓库，眉头慢慢皱起。那地方三天前刚被举报涉嫌洗钱，
队里正准备立案调查。他抬头看向夏芸，这个年轻护士的脸色比病房里的床单还要白。
“老教授入院时，是谁接收的？”“王主任，神经内科的王涛。”夏芸的声音低了些，
“他说老教授是罕见病，特意安排在VIP区，还说所有费用由‘慈善基金’承担。
”“慈善基金？”张鹏掏出记事本，“哪个基金？有备案吗？
”夏芸摇摇头：“王主任说手续在办，让我们先照常开药。而且……”她顿了顿，
像是在犹豫什么，“老教授的病历很奇怪，所有检查报告都只有王主任能看，
我们护士接触到的都是复印件，很多数据都被涂黑了。”这时，法医走了过来，
低声在张鹏耳边说了几句。张鹏的脸色沉了下去，他看向夏芸，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窗台上的血迹不是老教授的。”他说，“是AB型血，而老教授的病历上写着O型。
”夏芸的心猛地一沉。那是谁的血？难道昨晚除了那个男人，还有别人来过？“对了，
”张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说那个男人留下了信封？信封上有指纹吗？
”“我戴着手套拿的，应该还在。”夏芸转身往护士站走，脚步有些踉跄。
经过308病房时，她下意识朝里看了一眼——那个植物人病人还躺在床上，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盖在病人脸上的氧气面罩，
似乎动了一下。护士站里，王主任已经来了。他穿着熨帖的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正对着几个护士发脾气，声音透过玻璃窗传出来，带着惯有的傲慢。“怎么搞的？
307床的病人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夏芸停下脚步，
突然想起那个男人的话——别相信穿白大褂的人。她看着王主任胸前的铭牌，
阳光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像个警告。张鹏走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王主任。
“那位就是王涛？”他问。“嗯。”夏芸点点头，“他是神经内科的权威，
不过……”“不过什么？”“他最近很奇怪。”夏芸压低声音，“上周有次夜班，
我看到他在办公室烧东西，闻到一股塑料味，像是在烧U盘。”张鹏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拍了拍夏芸的肩膀，示意她别说话。然后径直走向王主任，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
“王主任您好，我是刑侦队的张鹏，想问问307床病人的情况。”王主任转过身，
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惊讶。“警察同志？怎么回事？李教授他……”“他不见了。
”张鹏盯着他的眼睛，“我们怀疑和昨晚的仓库杀人案有关。您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王主任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变得有些迟疑。“昨晚八点多吧，
我查房的时候还在。他病情很稳定，怎么会不见呢？”“是吗？”张鹏笑了笑，
“可我们在窗台上发现了不属于他的血迹，还在病房里找到了这个。”他拿出那枚牙齿，
放在王主任面前的桌子上。王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脸颊，
像是在确认什么。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张鹏的眼睛。“王主任认识这颗牙吗？
”张鹏追问。“不……不认识。”王主任的声音有些发飘，“可能是以前病人留下的吧。
警察同志，我还有个会，要不……”“等等。”张鹏突然提高声音，
“听说李教授的治疗费用由慈善基金承担？能让我看看相关的账目吗？
”王主任的身体僵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在他白大褂的袖口处，夏芸看到了一块深色的印记，和那个穿黑连帽衫的男人手腕上的淤青，
惊人地相似。就在这时，住院部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一个失真的女声在播放寻物启事。
但夏芸却注意到，广播里夹杂着一阵奇怪的杂音，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她侧耳细听，
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别说话，他们在看。”夏芸把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
冰凉的瓷砖贴着后背，却压不住浑身的战栗。广播里的杂音还在耳边回响，
那个声音像是从墙缝里钻出来的，带着潮湿的霉味。她拧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下的乌青像两团墨迹。就在这时，镜面突然蒙上了一层白雾，
像是有人在里面哈了口气。夏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明明把通风开得最大，
镜子不该起雾的。她伸手去擦，指尖刚碰到镜面，
就看到白雾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影子——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
是王主任？夏芸猛地后退，后背撞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镜子里的影子消失了，
白雾也渐渐散去，只剩下她惊魂未定的脸。她打开门，几乎是逃着冲回护士站。
张鹏还在和王主任谈话，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看到夏芸回来，张鹏朝她使了个眼色。
“夏护士，你刚才去哪了？”王主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王姐说308床的液体快完了，你去换一下。”夏芸点点头，抓起治疗盘走向308病房。
她的手还在抖，针头差点戳歪。308床的植物人是个年轻女人，据说是车祸导致的。
夏芸换液体时，无意中瞥见女人的手指动了一下。她愣住了，凑近看了看。
女人的眼睛紧闭着，呼吸均匀，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也许是错觉吧，夏芸想。
但当她转身要走时，手腕突然被抓住了。那只手冰冷而有力，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
夏芸吓得尖叫起来，猛地甩开手。308床的女人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紧闭，
双手放在身体两侧，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怎么了？”张鹏和王主任闻声赶来。
“她……她抓我。”夏芸指着病床上的女人，声音都变了调。王主任皱了皱眉，
伸手探了探女人的脉搏，又翻看了她的眼皮。“夏芸，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她是植物人，怎么可能动？”张鹏没有说话，
只是盯着病床上的女人看了很久。然后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瞬间涌了进来，
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王主任，”张鹏突然开口，“能带我去看看李教授的病历吗？
还有那个慈善基金的账目。”王主任的脸色变了变，勉强笑了笑：“当然可以，
跟我来办公室吧。”两人走后，夏芸留在308病房，心脏还在狂跳。
她再次看向病床上的女人，突然发现女人的眼角有一滴泪滑落。那滴泪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
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夏芸走近，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泪，而是一滴暗红色的血。
她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床头柜。上面的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就在这时，
她看到女人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夏芸凑过去，耳朵贴近女人的嘴边。
一阵微弱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救……救我……”女人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像一把冰锥刺进夏芸的心脏。她不是植物人！
她能说话！夏芸猛地抬头，看向心电监护仪。上面的波形平稳得像条直线，
根本不像是有自主意识的人该有的样子。难道……这台仪器被动了手脚？她转身想去找张鹏，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王主任站在走廊里，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正往垃圾桶里扔东西。
夏芸躲在门后，屏住呼吸。王主任扔完东西，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一角白色的东西，像是张照片。等王主任走远，夏芸立刻冲到垃圾桶前，
从里面翻出那个黑色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被撕碎的纸，上面有模糊的字迹和数字。
她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捡起来，拼在一起。
上面写着“资金流向”、“海外账户”、“李教授”等字样，还有一串奇怪的代码。
这一定和洗钱有关！夏芸的心跳得飞快。她把碎片塞进白大褂口袋，刚要起身，
就看到镜子里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她猛地回头，走廊里空无一人。但当她再看向镜子时，
却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她身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王主任！夏芸吓得浑身僵硬，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王主任慢慢朝她走来，
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注射器，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王主任的声音像毒蛇吐信，“本来不想杀你的，但游戏规则就是这样。”他举起注射器，
朝夏芸的脖子刺来。夏芸闭上眼睛，以为自己死定了。就在这时，
一声枪响划破了走廊的寂静。她睁开眼，看到王主任倒在地上，额头有个血洞。
张鹏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枪，脸色冰冷。“你没事吧？”张鹏走过来，
扶起浑身发抖的夏芸。夏芸摇摇头，指着垃圾桶里的碎片：“那些……是洗钱的证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