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栀子花开了,我把他撞进了日记里2017年3月14日,白色情人节,晴转多云,
宜告白,宜暗恋。我把这句手写在便利贴上,
贴在图书馆B区二层最角落的《小王子》扉页里。那本书很旧,铜版纸的封面起了毛边,
像被谁偷偷摸过千万遍。我抱着它,像抱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耳机里周杰伦刚好唱到“为你翘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然后,我撞进了沈砚的世界。
确切地说,是我先撞翻了他手里的书。“砰——”的一声闷响,像命运在耳边打了个响指。
一摞《固体物理》《偏微分方程》《量子力学导论》哗啦啦散了一地,
最上面那本精装硬壳砸在我脚背,疼得我当场蹲了下去。
视线里先出现一双干净到晃眼的白色帆布鞋,然后是浅蓝色牛仔裤,
最后是白衬衫的衣角——被三月的风吹得微微鼓起,像一片误入人间的云。“同学,
你没事吧?”声音低而淡,带着一点点鼻音,像是刚睡醒。我仰起头,看见他的喉结,
再往上,是线条利落的下颌,和一双极黑极静的眼睛。那一刻,
图书馆顶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我恍惚生出一种错觉——全世界都静音了,
只剩心跳声在耳边放大,像鼓槌敲在空铁皮罐子上,咣当咣当,震耳欲聋。我愣了足足三秒,
才手忙脚乱去捡书。手指碰到他的指尖,凉得像刚化开的雪。“抱歉。”他又说了一遍,
这次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我摇摇头,把《固体物理》递给他时,
书脊上的烫金标题反着光,刺得我眼睛发酸。“我……我也抱歉。
”说完我就后悔了——多么笨拙的开场白,像小学生背课文。可他只是接过书,轻轻点头,
然后侧身从我旁边走过。擦肩那一瞬,我闻到了很淡很淡的洗衣粉味,
混着一点阳光晒过的棉质气息,像夏天提前抵达。我抱着《小王子》站在原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书页里那张写了“宜告白”的便利贴不见了。那天之后,
我开始频繁遇见沈砚。食堂三楼的番茄炒蛋窗口,他排在我前面,刷卡时滴一声,
余额还剩42.00;选修课《西方美术史》的倒数第三排,他坐在靠窗的位置,
阳光穿过玻璃在他笔记本上投下一小片菱形的光斑;傍晚的操场,
我偷偷喂流浪猫的灌木丛后,他戴着耳机跑步,黑色运动T恤后背洇出一片深色汗迹,
像一幅抽象画。我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雷达,总能在人群里第一时间锁定他的坐标。
可每次对视,他都只是礼貌地点头,仿佛那天图书馆的碰撞,只是我一个人的海市蜃楼。
我开始写日记。不是那种少女心事的流水账,
而是近乎偏执的“观测记录”——“3月20日,阴。
他在图书馆A区借了《费曼物理学讲义》,还书日期是4月18日。
我偷偷查了校图书馆系统,预约列表里没有女生名字。”“3月27日,小雨。
他今天没打伞,白色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帽绳湿了,贴在锁骨的位置。
我在二楼走廊看了他十分钟,直到室友催我回宿舍。”“4月1日,愚人节,晴。
他帮一个穿红裙子的女生搬画架,从艺术楼到展厅,往返三次。红裙子笑起来像铃铛,
我的心却像被塞进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室友阿梨翻着我的日记本,笑得打跌:“苏栀,
你这不是暗恋,是刑侦。”我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声音闷得发苦:“可他不记得我。
”阿梨用铅笔敲我脑袋:“那就让他记得。比如——”她拖长音调,
眼睛亮得像发现猎物的猫,“下节选修课,你坐他旁边。”我当场拒绝。但第二天,
我还是提前半小时到了教室。沈砚的位置空着,我抱着书包在过道徘徊,
像一颗找不到轨道的卫星。直到上课铃响前最后一分钟,他才匆匆赶来,
手里还拿着一杯豆浆。我深吸一口气,在他坐下时挤出一个自以为自然的笑:“嗨,好巧。
”他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微微颔首:“早。”声音还是淡淡的,
但尾音上扬了0.5度。就是这0.5度,让我整节课都晕乎乎的,
笔记写了一堆“量子纠缠”“波函数坍缩”,却完全不知道教授讲了什么。下课时,
他递给我一张纸巾:“你耳机线缠到头发上了。”我手忙脚乱去解,越解越乱,
耳根烧得发烫。他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拨开我耳边的碎发,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品。“好了。
”他说。我抬头,撞进他含着一点笑意的眼睛里,心跳骤然失控。那天之后,
我们的关系似乎往前挪了半步——选修课他会帮我占座,食堂遇见会点头示意,
偶尔在图书馆擦肩,他会低声提醒我:“《小王子》在第I516.88/12架,最底层。
”我把每一次互动都写进日记,像松鼠囤积橡果,在无人知晓的冬天里靠这些碎屑取暖。
直到五月,栀子花开的季节。
学校论坛突然爆出一个帖子——【物理系大神沈砚疑似暗恋某女生四年,求扒!
】配图是**:图书馆角落,男生趴在桌上睡觉,脸侧向镜头,
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女生坐在他对面,低头写题,发梢沾了一小片栀子花瓣。
像素模糊,可我一眼认出——那是我。大二那年,为了准备四级,我天天泡图书馆,
总坐在同一个靠窗的位置。原来那些我以为的无人知晓的清晨,他一直在我对面。
帖子很快盖了几百楼,有人认出女生是我,
更多人开始扒沈砚的“白月光”——“听说那女生后来出国了?”“好像叫林什么,
艺术系的。”“沈砚每年520都去她母校,朋友圈一张图都没删。”我坐在自习室,
看着那些猜测,心脏一点点沉下去。原来他有喜欢的人。原来我所有的小心翼翼,
都只是自作多情。那天我没去上课,抱着膝盖在宿舍床上坐到天黑。手机屏幕亮起,
是沈砚的微信——【今天怎么没来?】我盯着那行字,眼泪砸在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最终,我回了三个字:【感冒了。】他再没追问。第二天,
我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字:“5月14日,晴转暴雨。栀子花开了,
我决定不喜欢沈砚了。”但我没想到,故事才刚刚开始。
2雨夜体温计2017年5月20日,星期六,暴雨橙色预警。我把小行李箱立在玄关,
最后一次检查——身份证、学位证、离职证明、那本画满横线的《小王子》。
没有一样是沈砚送的。结婚一年,他送我的唯一礼物是一盆栀子,如今叶子全黄,
像被抽干了所有耐心。“苏栀,”沈砚站在客厅与阳台的交界处,袖口半卷,
露出好看的手腕骨。雨点砸在玻璃上,声音大得像有人在拆房子。他声音被雨冲得七零八落,
“一定要今天走吗?”我没回答,弯腰系鞋带。鞋带是新的,米白色,
买的时候店员说“配婚纱也好看”。结果我穿着它去离婚。沈砚走过来,停在我半步之外。
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茉莉味——从哪儿染上的?这个味道在今晚像一根倒刺,
勾得我心脏生疼。“协议我签好了,放在餐桌上。”他说,“财产那一栏我空着,你填。
”我“嗯”了一声,声音卡在喉咙里,像吞了一口碎冰。客厅没开主灯,
只有落地灯的光从沙发背后漏出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拖到我的行李箱轮子底下。
影子在抖,我才发现他在用右手掐左手虎口——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结婚一年,
我观察得比天气预报还准。“沈砚,”我突然开口,嗓子哑得不像自己,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雨声停了一秒,像老天也在等。他垂眼看我,
睫毛在灯下投出一小片颤抖的阴翳。良久,他摇摇头:“路上小心。”四个字,
把我所有预设的台词击得粉碎。我笑了,笑得眼眶发热:“行。”我拉开门,
风裹着雨扑进来,打湿我的刘海。沈砚伸手想替我挡,指尖碰到我耳廓,又迅速缩回去,
仿佛我是一块烧红的炭。电梯门合拢的瞬间,我透过缝隙看见他弯腰抱起那盆栀子,
叶子簌簌地掉,像一场小规模的葬礼。——出租车在二环堵成一条发光的长龙。
雨刷器疯了似的摆动,仍赶不上眼泪的速度。司机师傅递来纸巾:“姑娘,
去机场还是去火车站?”我攥着手机,屏幕停在微信置顶——沈砚的头像是一只摊开的书,
签名档空白。上一条消息是昨晚23:47,我说【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见】,他回【好】。
我吸了吸鼻子:“去……去市立图书馆。”司机从后视镜看我,欲言又止。我扭开头,
雨水在窗上蜿蜒成泪痕的形状。图书馆早就闭馆了,我只是想回到最初的地方,
把故事亲手埋葬。——十二点半,图书馆侧门的小巷空无一人。铁门锁着,我缩在屋檐下,
行李箱轮子陷进松动的青砖缝里。手机电量只剩9%,
我点开相册——**沈砚的照片总共137张,最后一张是昨天早晨:他站在厨房煎蛋,
阳光把围裙带子照得透亮。我放大,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极浅的戒痕,
像一条干涸的河床。雨忽然小了。我抬头,看见沈砚。他撑着一把黑伞,
伞骨被风吹得向上翻,衬衣湿了一半,贴在肩胛骨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喘得厉害,
像是一路跑过来的,额发黏在额头上,水珠顺着眉骨滚进睫毛。“你怎么……”我声音哽住。
他蹲下来,与我平视,伞面整个倾到我这边。雨点砸在伞布上,噼啪作响,
像无数细小的质问。“苏栀,”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找了六个地方。”我愣住,无意识反问:“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我那张写了“宜告白”的便利贴。
“它夹在《固体物理》里,”他指尖发抖,“我今晚才发现。”雨水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来,
把便利贴边缘泡得透明,黑色水笔的字迹晕成一朵朵蓝色的小花。我看着他,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越攥越紧。“所以呢?”我听见自己问,“发现我当年暗恋你,
很有成就感?”他摇头,眼底血丝密布:“不是……我……”话音未落,
他忽然伸手扣住我的后颈,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滚烫,带着雨水的腥气。“苏栀,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便利贴背面还有字,你记得吗?”我怔住——背面?他松开我,
小心翼翼把便利贴翻过来。那里有一行更淡的字迹,被水晕开了,
但仍能辨认——“如果是沈砚,告白也宜。”我的呼吸停滞了。“当年我看到的时候,
”他喉结滚动,“你已经和林叙出国了。”林叙?我大脑一片空白。林叙是我表哥,
那年我奶奶病重,我临时请假回老家,护照被我妈塞进行李箱,
说是“顺便去英国看看你表哥”。“我以为……”沈砚的睫毛上挂着水珠,
“便利贴是写给他的。”雨忽然又大了。他伞也没拿稳,被风吹得翻过去,
雨瞬间把我们浇透。我看着他,眼前模糊一片,不知是雨还是泪。“沈砚,
”我抓住他的手腕,指甲陷进皮肤里,“你为什么不问我?”他垂眼,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到我手背上,烫得惊人。“我怕听见答案。”我踮起脚,
用额头撞他的额头:“傻子。”他愣了一秒,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下一秒,
他低头吻住我。雨幕里,我们像两株濒临枯萎的植物,拼命从对方唇间汲取氧气。
他的舌尖有薄荷牙膏的味道,混着雨水的咸涩,一路烧到喉咙深处。不知过了多久,
他松开我,额头相抵,嗓音低沉暗哑:“回家吗?”我点头,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
他弯腰去拉我的行李箱,袖子滑上去,
露出手腕内侧一道三厘米长的疤——那是我去年切橙子时,他抢刀不小心划的。
当时血流如注,我哭得比他还凶,他反而笑着哄我:“没事,给你留个记号,省得你跑丢了。
”此刻,我指腹摩挲那道疤,轻声道:“疼吗?”他攥住我的手,十指相扣:“疼,
但比不上你收拾行李的时候。”雨忽然停了。路灯的光穿过云层,照在湿漉漉的青砖上,
像撒了一层碎银。我抬头看他,水珠从他睫毛坠落,刚好落在我唇角。“沈砚,”我说,
“我们回家吧。”他“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走出巷口时,
我回头望了一眼图书馆——二楼那扇窗还亮着,像当年一样。只是这一次,
窗里的人终于追了出来。3白月光标本我以为雨夜那一吻能把所有误会都冲回下水道,
却没想到,下水道里还藏着一把生了锈的刀。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
沈砚把湿透的衬衣脱在玄关,赤着上身去找吹风机,背脊骨在灯光下像一串被雨水洗白的玉。
我抱着膝盖坐在沙发里,看他把热风先对着我吹,再转过去自己胡乱呼噜两下,
头发翘成少年模样。那一瞬,我几乎要相信——所有裂缝都能被体温填平。“先去洗澡。
”他伸手来揉我发尾,“我去给你煮姜汤。”我点头,却在转身的刹那,
看见他落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送:【云端同步成功:《林舒予语音备忘录(2014-2017)》已备份完成】林舒予。
那个传闻里出国的“白月光”,原来连名字都这么好听。我指尖发麻,手机又暗下去,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2浴室镜子蒙着雾,我用手划开一道口子,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睛。
沈砚的微信还停在置顶,备注是简单的“Z”。我点进他的朋友圈,依旧是三天可见的空白。
可当我打开“收藏”,里面静静躺着十五条语音。第一条发布时间:2014年5月20日。
我手指抖得厉害,但还是点开了。“——沈砚,我明天飞伦敦,你别来送。”女孩子的声音,
像薄荷撞柠檬,尾音带着撒娇的颤,“我怕你一哭,我就舍不得走了。”“——记得吃药,
胃疼别硬扛。”“——那条围巾我织错了针,你将就戴,不许嫌弃。
”……最后一条停在2017年4月30日,只有三秒:“——如果我回来,
晚一点没关系吧?”沈砚没有回复。但收藏时间显示:已收听127次。
我喉咙里泛起铁锈味。原来我以为的“恰好需要婚姻”,是他等不到回音后,
随手抓的救生圈。而我,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是月亮,
其实只是溺水的潮水随手捧起的一块碎玻璃。3我裹着浴巾出来,沈砚端着姜汤,
赤脚踩在地板上,脚背青筋凸起。“趁热。”他把碗推到我面前,自己坐在茶几边缘,
拿毛巾给我擦发梢。我低头喝了一口,辛辣滚过喉咙,逼出眼泪。“沈砚,
”我听见自己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林舒予是谁?”毛巾停在我发间,水一滴一滴砸进碗里。
他沉默得像一个坏掉的钟。“我看见了你的收藏。”我抬眼,努力让嘴角翘起来,
“原来我就是个退而求其次。”“不是——”“那是怎样?”我把碗放下,陶瓷与玻璃相撞,
清脆得刺耳,“你收藏她的语音,像收藏一只随时会飞走的鸟。而我,
是你怕鸟飞走后太安静,随便挂在窗口的风铃?”他脸色瞬间惨白,
伸手来抓我手腕:“苏栀,你听我说——”我甩开他,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红痕。
“我回国那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怕你介意……”“我怕你介意?
所以干脆让我蒙在鼓里?”我笑得眼泪都出来,“所以沈砚,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我冷声质问。4他跪下来,膝盖压在我散落的浴巾角。“2014年5月20日,
她出国;5月21日,我确诊重度抑郁。”我呼吸一滞。“药物让我记忆力衰退,
我把她的声音录下来,是为了提醒自己——别再喜欢一个不会回来的人。”他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