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戏班炼狱,班主把我推给军阀的那晚,我攥着养母留的银簪,狠狠扎进他心窝。
逃回秦家,父亲嫌恶地捂住鼻子:“一股子戏子味,别污了若雁的眼。”订婚当天,
秦若雁笑着灌我药酒,我在破庙被数人糟蹋时,只有老账房拼死呼救。
可他被父亲活活打死在我面前,血淌了满地。我从泥里爬起来,指甲缝里全是血和土,
对着秦家大门笑得癫狂:“你们欠我的,我要连本带利,用命来偿!”1逃出戏班那天,
我浑身是伤。肩膀伤口泡在雨里,一动就疼。我攥着半块和田玉撞在西洋木门上,
指节磕红了,血珠往下淌。“滚开!”月白旗袍扫过门槛,秦夫人捂紧鼻子退半步,
珍珠盘扣在灯下晃,“哪来的叫花子?脏了我家台阶!”我把玉举到她眼前,
祥云纹糊了血渍,带着手心的温度。她的帕子掉在地上,拽着我胳膊往里拖,
银镯子硌进伤口:“别在这儿丢人!”文明杖敲在楼梯转角,笃、笃、笃,
每声都像砸在我头上。父亲扶着栏杆往下看,
眼镜后的眼睛比戏班老板的鞭子还冷:“进了秦家,就得守规矩。”他转身时,
袍角扫过扶手,“别让人说秦家养了野狗。”我站在客厅中央,破棉袄滴的泥水在地上蜿蜒,
爬过地毯边时被秦夫人踩住。晚餐时银碗筷响,我抓米饭往嘴里塞,
戏班师傅的鞭子还在背上疼—能吃饱的日子少。“妈妈快看,
”秦若雁把象牙筷搁在碗沿,粉色洋装衬着她,“姐姐吃饭真豪迈,倒像咱家亏待她。
”“啪!”父亲的筷子拍在桌上,汤盅跳起来,汤汁烫红我手背。“下九流的东西!
”他指着我,太阳穴青筋跳,“秦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嘴里的饭粒成了石子,
我抿紧嘴,血腥味混着烫汁往下咽。放下碗筷时,手腕被秦夫人狠狠一拧,
她朝佣人使个眼色,“拖去柴房待着,别污了正屋的地。”柴房的稻草堆还带着霉味,
我蜷在角落数着窗棂上的破洞,天没亮就被王管事的鞋底子踹醒。“还敢睡?秦老板发话了,
福瑞祥缺个打杂的,”他揪着我后领往门外拖,“从今天起,绸缎庄的门板没卸完,
你就得劈完后院的柴。”烟袋锅突然敲在我后脑勺,烟灰掉进脖子里烫得我一哆嗦。
“磨蹭什么?”王管事的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秦老板说了,你这条命,
还不如店里的抹布金贵!”秦若雁带一群姑娘进来时,我正扛着缎子往货架堆,
布料擦过肩头的伤,我龇牙咧嘴。香水瓶摔碎的声响尖,她跺着红皮鞋叫:“哎呀!
这法国香水可贵!”“王管事,”她声音柔下来。发尾扫过我沾灰的手背,
“从我姐姐工钱里扣,让她记着,什么东西碰不得。”女孩子们的笑声扎进我耳朵。
王管事踹我膝弯,我“咚”地跪在碎玻璃上“还愣着?快用舌头舔干净!
主子们的时间金贵!”膝盖磕在碎玻璃上,血珠混着香水渗进砖缝,香气里多了铁锈味。
我盯着秦若雁手腕的珍珠手链,把带血的玻璃碎片攥紧在掌心。她们的笑声飘远,
我对着地上的香水瓶印子松开手,碎片在掌心里刻出月牙形的血痕,像枚淬毒的印章。
2放假那天刚跨进秦家门槛,管家就把燕窝盅塞进我手里。“秦老板在书房等着,
”他搡了我一把,“手脚麻利点,别烫着主子。”托盘磕在门框上时,
里面的声音像冰锥扎出来。“让那个戏子嫁去顾家?”父亲的拐杖重重捣着地板,
“她在戏院里学的那些靡靡之音,除了给秦家招骂还会什么!若雁才是顾家少奶奶的料!
”“可不是嘛,”母亲的笑声黏糊糊的,“若雁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哪像她,
浑身下九流的味儿。”滚烫的燕窝晃出来,溅在手背上起了红泡。我盯着书房门板上的雕花,
指节捏得发白。原来顾家求娶的,本是我。管家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一把夺过托盘摔在地上,“还愣着?秦老板的话没听见?给我滚去柴房待着!
”顾邵霆来的那天,我正被管家支使着擦客厅的水晶灯。秦若雁穿着月白旗袍坐在钢琴前,
琴键弹出的调子淌得满地都是,她抬眼时,鬓角的珍珠花随着笑意在顾邵霆脸上晃。
“愣着干什么?没看见顾少爷来了?还不快去倒茶!”母亲的呵斥声从沙发上传来。
我慌忙放下抹布去端茶,端着茶盘贴墙走,高门槛突然勾住鞋跟。托盘脱手飞出去,
热茶“哗啦”泼在顾邵霆的西裤上,白烟裹着茶叶冒起来。“砰”的一声我跪下去,
碎瓷片划开掌心,血珠滴在他锃亮的皮鞋上。顾邵霆猛地后退,眉头拧成疙瘩,
那眼神比戏班老板的冰碴子还冷。“邵霆哥!”秦若雁扑过去,手帕在他裤脚轻轻按,
“都怪我姐姐,在戏班没学过规矩,笨手笨脚的。”“没事。”顾邵霆打断她,
目光扫过我时像淬了冰,“下次让下人来就行。”他走后,我被罚跪在客厅三个时辰。
日头从窗棂爬到门槛,膝盖麻得没了知觉,秦若雁端着参汤从旁边过,
故意把汤水洒在我脚边,“姐姐,地上凉,可得多撑会儿。”佣人们来来往往,
没人敢多看我一眼。直到掌灯时分,管家才踢了踢我脚踝,“滚回柴房去,别在这儿碍眼。
”之后几日,我照旧在绸缎庄打杂,秦若雁却总往我那间漏风的小房跑。
她捏着我的手说体己话,指甲涂着红蔻丹,蹭得我手腕发痒。这天她拎着盒子进来,
湖蓝色洋裙上的蕾丝在阳光下闪。“晚上有聚会,”她把裙子往我怀里塞,“都是朋友,
去认识认识。”我摸着蕾丝边没说话。她突然抱住我胳膊,发香钻进鼻子:“姐姐,
你也想被人瞧得起,对吧?”我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等了片刻,悄悄跟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关上时,我听见她对丫鬟说:“今晚看她怎么丢脸”洋裙的蕾丝硌着掌心的伤疤,
我把裙子叠得整整齐齐,压在枕头底下。3第二天一早。秦若雁把洋裙往我身上套,
拉链卡着后背的伤,我疼得吸气。“顾家宴会都是大人物,”她用发胶粘我碎发,
“长姐别丢秦家的脸。”我想扯领口,她按住我手腕:“邵霆哥讨厌没规矩的。
”她推我出门,司机已候在车旁,拉开车门时,我瞥见后座暗格里的铁链。刚坐稳,
车门就从外锁死,引擎轰鸣着驶离秦家。汽车停在巷子口,司机揪我后领往下拽,
裙摆被车门夹掉一块。“砰”我摔在地上,仓库门在身后锁死,铁链缠三圈,
锁芯“咔嗒”落定。火盆边的男人转头,酒气混着汗臭扑来。
黄牙男踹开酒瓶:“秦二**让哥几个好好‘疼’你。”我摸出发髻里的银簪:“她给多少?
我出三倍。”黄牙男笑出声,伸手抓我领口。银簪划破他脸,血溅在蕾丝上。“妈的!
”他一拳砸我眼眶,我摔在地上,洋裙被撕开。有人踩我手,有人扯我头发。
我用银簪乱刺,直到手腕被踩得发疼,簪子脱手掉在草堆里。他们踹够了,
抢过我口袋里的碎银,瘫在草堆上灌烧酒,没多久就打起了鼾。
我趴在地上数着火盆里的火星,等他们呼声渐沉,才一点点挪向草堆。手指被碎玻璃划出血,
终于摸到冰凉的簪子。铁棍在墙角锈成了废铁,我攥着银簪撬锁,指甲劈了好几道,
锁芯“咔嗒”弹开时,夕阳已爬到仓库顶。巷口卖糖画的铜锣声敲得人心慌,
我扶着墙根走,洋裙破片勾着砖缝里的碎玻璃,脚踝的血顺着鞋跟滴在地上。
走到秦家大门时,正撞见管家指挥佣人往马车上搬礼盒—他们定是要去顾家赴宴。
铜环上的绿锈粘着手心的伤,一拽就撕下块皮。客厅灯晃眼,秦若雁穿礼服让母亲戴项链。
“姐姐从哪钻出来的?”她凑过来又跳开,“妈妈你看,她裙子破了还有血!
”母亲的项链掉在地毯上:“你去哪做了丑事?”秦振雄从书房出来,文明杖戳地板。
看见我,他一巴掌扇过来,我撞在茶几上,杯子碎了一地。“不知廉耻的东西!
”他往我胸口踹,“顾家亲事黄了,我扒你皮!”“是秦若雁”“你撒谎!
”秦若雁跪在地上抠他裤脚。“我让她见朋友,她自己不检点!”“老爷!
”张伯拄拐杖从账房跑出来,“大**定是受了委屈……”“老东西找死!”秦若雁尖叫,
“你也帮她污蔑我?”秦振雄抓起文明杖砸张伯头:“我秦家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文明杖落在张伯头上,他没躲,伸胳膊护着我,血从头发里渗出来,滴在我手上。
“走……快走……”他攥着我袖口,声音混着血沫。文明杖再落下,有骨头碎裂声。
张伯倒下时,眼睛还盯着我。秦振雄扔了文明杖喘气。秦若雁躲母亲身后,母亲瘫在地上,
珍珠耳坠滚到我脚边。我跪下合上张伯的眼,掌心的血蹭在他眼皮上。4“滚!
我秦家没有你这种伤风败俗的女儿!”秦振雄揪住我头发,像拖死狗似的往门口拽,
洋裙破片在地板上刮出刺啦声。他一把将我甩在台阶上,
西装口袋里的钱夹“啪”地打开,几张纸币狠狠砸在我脸上。纸币边角划过脸颊,
留下**辣的疼,他的皮鞋碾过我的手背:“从此以后,你跟秦家再无关系!”“死在外面,
也别来玷污我秦家的门楣!”“砰!”大门在我面前重重关上,门环撞击的闷响像重锤,
砸得我耳朵嗡嗡响。我站在台阶上很久,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北平的街头比想象中更冷,风像刀子刮在脸上。我穿着单薄的破裙,漫无目的地走,
像个孤魂野鬼。路过的人都绕着我,身上的血迹和伤痕太吓人。包子铺蒸笼里的热气冒出来,
麦香钻进鼻子,胃里饿得直抽搐,我只能死死咽着口水。
伙计拿着擀面杖冲出来:“哪来的叫花子!滚远点!”我蜷缩在城隍庙的破角落,
白天的寒气和饥饿一起发作,浑身烫得发飘。
眼前晃着流氓的狞笑、秦振雄暴怒的脸、秦若雁得意的笑,最后定格在张伯倒下的身影上,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张伯……”我咬着牙往干草里钻,得活着,为张伯,也为自己。
听说天津码头机会多,饿不死人。我扶着墙根往火车站挪,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倒抽冷气,
脚踝的伤口像被撒了盐似的疼。铁路边的铁丝网勾住破裙,我猛地一挣,
布片撕裂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手心被铁丝划得冒血,我慌忙撕下块裙角裹住,
血珠很快渗了出来。瞅着巡逻兵转身的空档,我连滚带爬地钻过铁丝网,膝盖磕在石头上,
疼得眼前发黑。货运火车“呜”地鸣笛时,我正被两条野狗追着咬,
它们的低吼就在身后,我疯了似的扑过去抓住车厢栏杆,指甲死死抠进铁锈里,
指缝渗出血来也不敢松,硬生生吊在车外。风像刀子似的灌进喉咙,我忍不住咳嗽,
每咳一下胸口都像要裂开。直到火车驶出北平,我才脱力地瘫在煤堆上,
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天津码头比北平喧闹得多,扛麻袋的苦力喊着号子来回穿梭,
操着各地方言的商贩讨价还价,巡逻的警察皮鞋“噔噔”地敲着地面。我混在人堆里,
肚子饿得“咕咕”叫,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卖馒头的摊子,喉咙不停滚动。
趁老板低头给客人找钱,我脚一踮冲过去,闪电般抓起一个馒头就往人群里钻。
可身子太虚弱,没跑几步就被伙计逮住后领,他狠狠一拽,我踉跄着摔在地上,
膝盖磕在石板上疼得钻心。“小偷!敢在这儿撒野!”伙计一脚踹在我后腰,
我疼得蜷缩起来,却死死把馒头搂在怀里。“打死这个小**!”周围几个闲汉也围上来,
拳脚像雨点似的落在我背上、腿上。“别打了……”我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把馒头护得更紧,“这是……我的命……”就在我觉得快要撑不住时,
周围的打骂声突然停了。我艰难地抬起头,顺着众人惊恐的目光看去,
一个穿黑色长衫的男人站在那里,手指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佛珠,
“咔哒、咔哒”的声响在嘈杂里很清晰,他身后一排黑西装保镖面无表情地站着,
气场压得人不敢出声。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黑色的鞋尖停在我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趴在地上,头发糊在汗湿的脸上,狼狈不堪,却还是使劲抬起头,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盯着我满是污泥却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想活命吗?”我攥着脏馒头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他。
他又道,语气没什么起伏:“跟着我。”5三年,天津,码头。风里带着海水的咸腥味,
吹在脸上,比北平的沙尘要舒服。我叫舒夜,黑夜的夜。秦舒已经死在了三年前那个雨夜。
龙四爷的地盘,没人问我的过去,他们只看你够不够狠,有没有用。这三年,
我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让手里的枪比别人的快。我对着靶子练习,手指磨出了茧子,
枪声在耳边炸响,从开始的畏惧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更稳一分。第二件事,
是怎么在谈判桌上,笑着捅穿对方的心窝子。我看着那些商人从傲慢到谄媚,
看着他们在利益面前丑态毕露,学会了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今天,
是我出师的日子。仓库里,灯光昏暗,一个男人跪在我面前,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是龙四爷手下的一个管事,暗中把一批烟土卖给了对家。“舒**,舒夜**!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看在四爷的面子上……”他语无伦次地求饶,膝盖在地上蹭着,想往前挪。
我没说话,只是从旗袍里,摸出了那支银簪。那是当时带着的唯一东西,
也是我当年想用来跟秦振雄同归于尽的东西,簪身上还留着当年的划痕。我走到他面前,
蹲下身,捏住他想往后缩的手,平铺在地上。他的手不停地颤抖,掌心全是冷汗。
他惊恐地看着我手里的簪子,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哆嗦着说不出话。“背叛的代价,
从手开始。”我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手指却用力按住了他的手。
银簪落下,没有一丝犹豫。“啊……!”惨叫声刺破了仓库的寂静,
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我站起身,
用手帕擦了擦簪尖的血迹,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我的眼神里,再没有轻视,
只剩下恐惧。角落里,龙四爷靠在椅子上,指间夹着雪茄,烟雾缭绕。他看着我,
嘴角勾起一抹欣赏的笑,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我不仅仅学会了用枪。以前在戏班时,
我听惯了南来北往的闲谈,知道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小道消息;在秦家铺子,
我看惯了账本上的迎来送往,摸清了生意场上的门道。我知道普通人想要什么,怕什么。
这些被秦家人视作下九流的经验,如今成了我最锋利的武器。龙四爷给了我一笔钱,
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能翻几倍?”我没碰他那些赚钱的烟土、军火,
而是盯上了洋布和粮食。“四爷,天津卫的纺织厂都指着南方的棉纱,可今年南方雨水多,
棉纱产量肯定要减。”我指着地图上南方的位置,语气肯定。“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