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是个出了名的音痴。我们在一起十二年，他从未为了我去学习什么乐曲。
我以前怎么求他，他都说肉麻。可婚礼前夕，他却突然哼起一段陌生的旋律。1深夜十一点，
江屿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潮湿的水汽。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低低地哼着一段旋律。
那旋律很陌生，带着点缱绻的温柔。虽然依旧是五音不全，但熟悉他的我知道，
他肯定下了苦工。我放下手里的书，靠在床头看他。“哟，我们家江大才子，
终于肯为艺术献身了？”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住，随即轻笑一声，走到床边坐下。
“不是你总抱怨我没情调吗？”他捏了捏我的脸，“在学了，在学了。”我没说话，
只是盯着他。从大学到现在，整整十二年。我求过他多少次，让他情人节给我唱首歌，
哪怕跑调跑到西伯利亚，他都皱着眉说肉麻。现在，他主动学了。“怎么突然开窍了？
”我问。他避开我的视线，拿起桌上的水杯，指腹在玻璃杯壁上摩挲，留下浅浅的印痕。
“朋友说的，生活需要惊喜。”“哪个朋友？”我追问。他动作一滞，
随即笑开：“还能是谁？李哲那帮人呗。”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莫名觉得心口一堵。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仿佛我们之间隔了一层毛玻璃，我看不真切他。
2江屿的反常不止于此。他的手机里，多了一个星空观测APP。我发现的时候，
他正靠在阳台上，对着夜空比比划划。我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看什么呢，
这么入神？”他身体明显一僵，迅速锁了屏。“没什么，一个小程序，随便看看。
”我瞥见屏幕暗下去前，那上面是璀璨的星图。
“你不是一向觉得这种小女孩玩意儿最无聊吗？”我记得大三那年，
我说想去看英仙座流星雨，他嘲笑我幼稚，说有那时间不如多刷两套题。“人总是会变的嘛。
”他转过身，把我揽进怀里，“想给你准备一个不一样的婚礼。”他的怀抱很温暖，
可我的心却一点点冷下去。人不会突然改变的。3一个周五的下午，我提前下班，
想去他公司给他一个惊喜。他的车不在停车场。我给他打电话，他那边有些嘈杂。“宝宝，
怎么了？”“没事，就想问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今晚得加班，有个项目很急，
你乖乖在家，我让助理给你订外卖。”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站在他空荡荡的车位前，我鬼使神差地给他助理小陈拨了过去。
小陈的声音很惊讶：“清清姐？你找江总吗？他下午请假出去了呀，说家里有急事。”家里，
有急事。我站在原地，初秋的风吹过，凉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我们十二年，
他从未对我撒过这样的谎。4不安像藤蔓，疯狂地在我心里滋长。我开始留意他的一切。
他的西装外套上，多了一枚精致的银色星星胸针。我问起，他捻着那枚胸针，
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一个重要客户送的。”他解释，“不好推辞。
”后来我在他的车里看到了那枚胸针的包装盒，扔在角落，廉价的纸壳，边角都磨损了，
上面印着一家我从没听过的饰品店Logo。那种感觉，就像一部精美的电影，
被我窥见了粗糙的幕后。处处都是破绽，处处都是敷衍。5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他公文包里那张陌生的会员卡。那天他喝多了，我替他收拾东西。
一张蓝色的卡片从夹层里滑了出来。“音悦琴行VIP会员卡”。消费记录显示，
最近一次的消费时间，就是他声称在公司加班的那个周五下午。我捏着那张卡，指尖冰凉。
我记下了琴行的名字和地址。一种可怕的直觉告诉我，他为我准备的“惊喜”，
观众或许并不是我。那天深夜他才回家，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陌生的栀子花香水味。
他凑过来想吻我，被我偏头躲开。“怎么了？”他问。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江屿，
我对栀子花过敏。”这件事，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他就知道。江屿听到我的话后，一愣。
但我并不打算和他深究，只是让他去客房睡下。6第二天，我去了那家“音悦琴行”。
装潢很文艺，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柠檬香。我以咨询课程为名，和前台聊了起来。
“我未婚夫最近也迷上了音乐，总在家偷偷练习，想在婚礼上给我惊喜呢。
”我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他好像就是你们这儿的会员，叫江屿。
”前台小姑娘很热情：“江先生啊！我记得他！他可是我们这儿最用功的学员了，
人又帅又温柔。”我的心沉了下去。“是吗？他都学什么了？”“他在苦练一首吉他弹唱，
叫《晚星》，”小姑娘一脸羡慕，“说是要唱给他最爱的‘晚晚’听，真的好浪漫啊！
”晚晚。我的名字，哪怕是小名里，从来没有一个“晚”字。我叫林清。
朋友们要么叫我清清，要么叫我阿清。那一瞬间，我如坠冰窟，
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原来，连那声缠绵的昵称，都不是给我的。
7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琴行的。我颤抖着手，想起我们有一个早已不用的共享云盘。
那是大学时为了存课件和论文建的，后来各自工作忙了，就再没登录过。
我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在路边用手机登录上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云盘很干净，只有一个被命名为“Starlight”的加密文件夹。
我尝试了几个我们常用的密码，都提示错误。我深吸一口气，
颤抖着输入了那首歌《晚星》的发行日期。文件夹，开了。里面简直称得上是罪证如山。
8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江屿和一个女孩的亲密合照。几十张，或许上百张。
照片里的女孩眉眼弯弯，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耳朵上戴着一对精致的栀子花耳环。
背景是天文台，是海边，是琴行。在天文台，江屿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痴迷和温柔。在海边，他们赤着脚追逐，他将她举过头顶，
笑得像个孩子。在琴行，她坐在钢琴前，他拿着吉他，两人相视而笑，
画面美好得像一帧电影。我的十二年，在他的镜头里，只有我们毕业时那张规规矩矩的合影。
而他和这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女孩，却有了满世界的风景。9最致命的，是一段视频。视频里，
夜色很浓，星空很亮。江屿指着天空，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缱绻。
“我已经为你认购了一颗星星的命名权，就叫‘林晚星’。”他低下头，吻了吻女孩的额头。
“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视频里的女孩，就叫林晚星。我关掉视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到路边的垃圾桶，吐得昏天黑地。原来，他不是音痴，
只是他的情歌从来不为我唱。他不是不懂浪漫，只是他的星空，不属于我。十二年。
这十二年，像一个天大的笑话。10我瘫坐在马路牙子上，脑海里闪过我们的一幕幕。大一，
我拉着他去操场看流星雨，他靠在栏杆上打哈欠，嘲笑我：“林清，你几岁了？还信这个？
”大四，学校旁边的天文馆办展览，我求了他一个星期，他最后还是拒绝了，
说：“有这时间不如去图书馆，毕业论文不写了？”工作后，我偶尔买花装点家里，
他会皱眉：“几天就败了，浪费钱。”十二年，
他把我活成了最懂事、最不给他添麻烦的“贤内助”。不撒娇，不粘人，不提无理的要求。
我以为这是成熟，是为我们未来的小家精打细算。现在我才明白，他只是不爱我，
所以我的所有期待，在他眼里都是麻烦。他转身，却为另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女孩，
学习弹唱、认购星星，做尽了他曾嗤之以鼻的“肉麻事”。11让我心碎的，不是出轨本身。
而是他正在为另一个女人，变成我曾经最渴望他成为的样子。这份“成长”，
是对我们过去所有感情的彻底否定和践踏。原来我不是他的终点，只是他的跳板。
他踩着我十二年的青春，学会了如何去爱人，然后把这份爱，悉数给了别人。凭什么？
我回到家，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天花板的吊灯，是我们一起去挑的。墙上的婚纱照，
我们笑得那么甜。可照片里的男人，心里已经装了另一个人的星辰大海。我笑了，笑着笑着，
眼泪就掉了下来。不，我不哭。为这种男人掉眼泪，不值得。12江屿回到家时，
我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看到我脸色不好，只当我是婚前焦虑。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宝格丽的盒子递给我。“宝宝，补偿你，最近太忙冷落你了。”我打开，
里面是一条毫无新意的钻石项链。和我之前在杂志上随口提过一句的款式一模一样。
冰冷的钻石硌在手心，像一份需要按时完成的任务。我看着他西装上那枚刺眼的星星胸针，
心底的悲哀化为一股冰冷的火焰。我不会哭闹，更不会安静地退出。我要让他的“惊喜”，
变成他永生难忘的“惊吓”。13我收下项链，对他露出一个“感动”的微笑。我踮起脚，
忍着恶心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谢你，老公。”**在他怀里，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对了，我最好的朋友下周订婚，要不，我们干脆借这个机会，办个婚前派对，
把两家亲戚和重要的朋友都请来，提前热闹一下，好不好？”“省得婚礼那天手忙脚乱的。
”江屿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懂事”。他愣了一下，随即欣然答应。“都听你的。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如释重负。“正好，
”他神秘地告诉我，“我会在派对上，给你一个终极惊喜。”我心中冷笑。好啊，
我等着你的“惊喜”。也请你，务必接好我的“回礼”。14派对定在希尔顿酒店的宴会厅。
江屿出手阔绰，几乎包下了半个厅。我们两家的亲戚、从小到大的朋友、公司的同事，
高朋满座。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祝福。我穿着江屿最喜欢的那条白色长裙，
全程挽着他的手臂，笑容得体，姿态优雅。我扮演着世界上最幸福的准新娘，
接受着所有人的艳羡。江屿的父母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清清，
我们家江屿能娶到你，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笑着应和，目光却在人群中搜索。
果然，我看到了她。林晚星。她今天穿了一条淡黄色的裙子，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被江屿以“重要合作伙伴”的名义邀请。她有些局促，但更多的是期待，
目光一直追随着台上的方向。江屿和我敬酒的时候，若有若无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安抚和歉意。我垂下眼，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好戏，要开场了。
15酒过三巡，宴会厅的灯光暗了下来，只留下一束追光灯。司仪走上台，
用激动人心的声音说：“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
欢迎我们今天最帅气的男主角——江屿先生！他有一个酝酿已久的惊喜，
要送给我们最美丽的女主角！”掌声雷动。江屿在万众瞩目中走上舞台。
他拿起一把崭新的木吉他，试了试音。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穿过人群，温柔地落在我身上。
“感谢各位今晚的到来，见证我和清清十二年的爱情长跑。”“清清，”他开口，
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深情款款，“我们在一起的这些年，你总说我木讷，不懂浪漫。
今天，我想告诉你，我不是不懂，我只是想把最好的，都留给你。”“下面这首歌，
叫《晚星》。它是我为你写的，也是我只想唱给你一个人听的。
”台下的亲友们开始欢呼、起哄。我爸妈在主桌，眼眶都红了。我看着台上的江屿，
看着他为另一个女孩苦练的吉他，为另一个女孩准备的情歌，此刻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
作为爱我的证明，献给我。何其荒谬。何其讽刺。16他开始弹唱。旋律优美，
歌声是他苦练后的深情。“你是黑夜，赠予我的星，你是荒原，
赠予我的野火……”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仿佛我是他整个世界，唯一的挚爱。
台下的林晚星，眼眶红了，她看着江屿，眼神里是感动，是痴迷，还有一丝委屈。
我端起酒杯，朝她遥遥一举。她愣住了。一曲将尽，江屿放下吉他，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戒指盒，准备单膝下跪。全场的气氛被推向了最**。就是现在。
我微笑着从司仪手中，拿过另一支麦克风。我走上台，站在他身边。他的动作僵住了，
惊愕地看着我。17“江屿，谢谢你的歌，我很感动。”我的声音清晰、平稳，
透过音响传遍全场。我顿了顿，直视他那双写满震惊和不安的眼睛。“作为回礼，
我也为你和大家，准备了一份惊喜。”我转过身，面向台下的宾客，笑意盈盈。
“既然你的歌名叫《晚星》，不如，我们就一起看看真正的星星吧？”我朝角落里的控制室，
轻轻打了个手势。江屿身后那块巨大的LED屏幕，瞬间亮起。
屏幕上原本温馨滚动的婚纱照，被一张清晰的照片取代。天文台下，江屿和林晚星相拥亲吻。
照片被放得巨大，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他痴迷的眼神，她灿烂的笑容，
还有她耳朵上那对显眼的栀子花耳环。背景音乐，被我换成了那段视频里，
他温柔的许诺——“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18江屿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
他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那只拿着戒指盒的手，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屏幕上，
照片开始滚动播放。海边追逐的嬉闹，琴行里的相视而笑，每一张，都是一把刀，
精准地捅进我们这十二年感情的心脏。宾客席瞬间炸开了锅。
议论声、倒吸冷气声、不敢置信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双方父母的脸色，由红转白，
再由白转青，最后变成死一样的灰败。我妈妈捂住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