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十一点的风,裹着黏腻潮湿的热气,沉甸甸地贴在皮肤上,像是甩不脱的湿布。
安歌拖着灌铅似的腿,踏进“惠家”便利店冷气过足的凉意里。
冰柜的嗡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指尖在货架上逡巡,
最终停在那袋孤零零躺在角落、贴着刺眼黄色折扣标签的面包上。日期是昨天。她捏了捏,
隔着薄薄的塑料包装,触感还算松软。结账时,收银员眼皮都懒得抬,扫码,找零,
硬币落在台面上,发出几声短促的冷响。薄薄的塑料提手深深勒进掌心,随着脚步的拖沓,
像钝刀子割着皮肉,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
街灯昏黄的光线被行道树繁茂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
在脚下投下摇晃不定的、鬼魅般的影子。
空气里浮动着白天残留的热气、路边摊油烟、以及某种植物在高温下蒸腾出的微涩气息,
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城市夏夜的独特气味。
她住的那栋“荣发公寓”老旧的轮廓在前方显露出来,外墙斑驳,
爬山虎在夜色里只余下大团浓重的、沉默的暗影。
电梯间里那股铁锈混合着陈年灰尘和潮湿抹布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体。
安歌按下那个被磨得发亮、边缘沾着可疑污渍的“4”字按钮。
冰冷的金属内壁模糊地映出一张脸——眼下的青黑,眉宇间堆积的倦怠,
嘴唇因为疲惫而微微干裂起皮。电梯门发出沉重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带着老迈的不情愿,开始缓缓合拢,将外面楼道里那点昏沉的光线一点点吞噬。
就在最后那道缝隙即将消失的瞬间——一只缠着米白色绷带的手猛地伸了进来!
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迅捷。那手用力地卡在门缝中,硬生生阻止了电梯门的闭合。
指尖和指关节处,沾着几点未干的、深褐色的油污,在惨白的顶灯光线下格外刺目。
电梯门感应迟钝地、带着**的摩擦声,重新向两边滑开。“抱歉,能让我按一下4楼吗?
”声音的主人站在重新扩大的门框里。是个留着极利落短发的年轻女人,
几缕汗湿的碎发贴在饱满的额角。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沾着大片深色油渍的深蓝色工装背心,露出的胳膊线条紧实有力。
左耳上,三枚细小的银钉在头顶那盏接触不良、光线昏暗的顶灯下,闪烁着冷冽的碎芒。
那嗓音沙哑得像被粗粝的砂纸打磨过,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可尾音偏偏又微微上扬,
勾着一缕漫不经心的笑意,像一片轻盈的羽毛,不经意地搔过安歌的耳廓。
安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身体贴在冰凉的金属壁上,给门口的人腾出空间。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人怀里那个略显陈旧的硬纸箱上。纸箱用粗糙的麻绳捆扎着,
随着那人走进电梯的轻微动作,箱口处,一截蓬松柔软的橘色尾巴正探出来,
慵懒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硬纸板的边缘,像一小团会自己动的、温暖的毛线球。
“你也住404?”安歌脱口而出,声音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短发女人已经按亮了那个“4”字按钮——它微弱地闪烁着红光。她闻言,动作一顿,
随即侧过头,目光带着点审视的意味落在安歌脸上。她挑了挑眉,
嘴角勾起一个狡黠又略带玩味的弧度:“也?”她重复着这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探寻,
“看来那位神出鬼没的房东,把同一间房租给了我们两个人。
”狭小的金属盒子像一只沉默的巨兽,开始缓缓上升。钢缆摩擦的声音隔着铁壁传来,
带着沉闷的节奏。头顶那盏唯一的白炽灯管像是垂死的萤火虫,忽明忽灭,
滋滋作响的电流声是这逼仄空间里唯一的伴奏,更添了几分诡异的不安。
纸箱里突然传来一声细弱娇嫩的“喵呜”,如同揉碎的毛线球,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
轻轻滚过安歌的心尖,带来一阵细微的、难以言喻的酥麻。几乎是同时,
安歌和那个自称也住404的女人都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安抚箱子里那个不安的小生命。
安歌的手指纤细,带着握笔留下的薄茧;对方的手指骨节分明,
指腹和虎口处覆盖着厚厚的老茧,掌缘沾着洗不掉的油污。两人的指尖在箱口粗糙的边缘,
轻轻相撞。那一瞬间的触感很轻,像两颗微小的星辰擦肩而过,却不知怎么,
碰响了空气里一颗看不见的火星。一股奇异的、清冽的气息,
如同雨后被骄阳晒透的广阔草原,带着泥土和植物根茎的蓬勃生气,
骤然撕开了电梯里凝滞沉闷的燥热,无声地弥散开来,将浑浊的空气涤荡一新。
安歌的手指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短发女人也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只留下那缕青草气息无声地蔓延。电梯“哐当”一声,抵达四楼。门缓缓滑开,
楼道里那股更浓重的、混合着灰尘、油烟和潮湿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安歌率先走了出去,
老旧的地砖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短发女人抱着纸箱跟在她身后,脚步声沉稳。
两人一前一后,停在那扇同样老旧的、漆皮剥落严重的深棕色木门前。
门牌上的金属数字“404”早已失去了光泽,边缘卷起,带着陈年的污垢。安歌掏出钥匙,
**锁眼。拧动。钥匙转动时发出艰涩的摩擦声,但锁舌纹丝不动。她皱眉,
又用力试了几次,结果依旧。她俯身凑近锁孔,借着楼道昏暗的光线,
发现锁眼边缘有明显的、新鲜的金属刮痕。“锁被撬过了。”短发女人站在她身后,
陈述着事实,声音听不出情绪。她腾出一只手,握住了门把手,试探性地向下压去。
“咔哒”一声轻响。门,竟然应声开了。根本没锁。安歌的心猛地一沉。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浓重灰尘、长久无人居住的霉味、以及某种木质腐朽气息的陈旧气味,
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地扑了出来,呛得人几乎窒息。屋内空荡得近乎荒凉。
惨淡的月光从唯一一扇窗户的破口处顽强地钻入——那窗户上的玻璃裂着一道长长的缝隙,
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月光在这冰冷的水泥地上铺开一片斑驳跳跃的、破碎的银色光斑。
屋子中央,孤零零杵着一张漆皮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铁锈的铁架床。除此之外,
别无他物。墙角堆着些看不清轮廓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杂物影子。
空气里悬浮着细小的尘埃颗粒,在月光的光柱里无规则地飞舞。安歌站在门口,
行李箱的轮子压在门槛上。身后的女人抱着纸箱,越过她,径直走了进去。
她环顾了一下这间徒有四壁、散发着衰败气息的屋子,目光扫过那张唯一的床,
又落回安歌脸上。“我睡地上。”她的声音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或抱怨,
仿佛这安排天经地义。她走到那张吱嘎作响的床边,
小心翼翼地把纸箱放在还算干净的水泥地上,弯腰开始解那粗糙的麻绳绳结。绳结刚散开,
纸箱的盖子被顶起,一个毛茸茸的、橘黄色的小炮弹“嗖”地蹿了出来!它只有巴掌大小,
动作却异常敏捷,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模糊的橘色弧线,
目标明确地、精准地跃上了安歌僵立在原地的膝盖。安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小家伙落在她腿上,轻得像一片羽毛。它似乎丝毫不在意这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
用温热柔软的小脑袋,毫无保留地、亲昵地蹭着她微凉的手背。
喉咙里立刻发出细小而满足的呼噜声,那声音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
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引擎在安歌的腿上启动了。短发女人直起身,
拍了拍工装裤上沾染的灰尘,动作自然而随意。她的目光掠过安歌腿上那只自来熟的毛团,
又看向安歌,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叫沈朝。”“安歌。”安歌低下头,
目光终于从那橘色的小生命身上移开,轻声报出自己的名字。指尖犹豫着,
试探性地陷入小猫脊背上那层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绒毛里。温暖,蓬松,带着生命的活力,
透过指尖的皮肤,一点点渗进她疲惫的身体里。她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怕惊扰了这月光下突如其来的、脆弱而珍贵的安宁。沈朝没再说话,
开始利落地整理她那个简单的行李袋,拿出几件同样洗得发白的工装和几件贴身衣物,
随意地堆在墙角。小橘猫像是天生的和事佬,在两人之间紧绷的裤腿边来回穿梭、磨蹭。
它蹭蹭安歌的小腿,又跑去蹭蹭沈朝沾着油污的裤脚,
喉咙里持续不断的呼噜声如同一种奇妙的粘合剂,
更像是在为她们签署一份无声的契约:从此刻起,这间漏风、破败、前途未卜的404号房,
就是属于她们仨的临时港湾了。安歌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那条薄薄的毯子,犹豫了一下,
还是递给了沈朝。沈朝抬眼看了看她,没推辞,接过来,
利落地铺在靠窗那块相对干净的水泥地上。动作间,她工装背心后领口处,
一小块暗红色的、已经愈合结痂的烫伤疤痕在月光下一闪而过。那只小橘猫玩累了,
蜷在安歌临时用几件厚衣服铺成的“猫窝”里,很快发出了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安歌躺在冰冷的铁架床上,身下的薄床垫硬得硌人,
铁架随着她微小的翻身动作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月光从窗户的裂缝斜射进来,
像一道冰冷的探照灯,切割着房间的黑暗。她睁着眼,
望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形成的、形状怪异的阴影。
隔壁似乎传来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争吵声,楼下马路上偶尔有汽车驶过,
引擎声由远及近又迅速远去。沈朝躺在地上的毯子上,身体轮廓在黑暗中显得安静而放松,
呼吸平稳悠长。安歌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只小橘猫柔软绒毛的触感,以及……电梯里那短暂指尖相碰时,
对方指腹上粗糙厚茧的坚硬质感。那缕青草的气息早已消散在浑浊的空气里,
只剩下灰尘和腐朽的味道。她闭上眼,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室友,
还有那只意外闯入的小生命,一切都在黑暗中漂浮着,找不到落点。第二天清晨,
安歌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的。天刚蒙蒙亮,灰白的光线从窗户的裂缝透进来。
她看到沈朝已经起来了,正蹲在那个硬纸箱旁,
小心翼翼地往一个豁了口的旧瓷盘里倒着什么。是牛奶。小橘猫围着盘子,
急不可耐地用小脑袋拱着沈朝的手腕,发出细细的、急切的叫声。“醒了?”沈朝头也没抬,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安歌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嗯。它……有名字吗?
”沈朝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小猫湿漉漉的鼻尖,小猫立刻伸出**的小舌头舔了一下。“没有。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等着你取呢。”她走到窗边,
尝试推了推那扇裂了缝的窗,窗框发出危险的**,纹丝不动。“房东电话还是打不通。
”她陈述着,语气里听不出失望,只有一种早已习惯的平静。
安歌也尝试拨打房东留在门后那张泛黄纸条上的号码。
里传来的依旧是那个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她放下手机,
目光扫过空荡的房间,最后落在墙角那堆蒙尘的杂物上。她走过去,翻找了一下,
竟然拖出两把散了架的旧木椅。“也许……可以修一下?”安歌看着那堆破木头,
有些不确定地说。沈朝走过来,蹲下身,拿起一根椅子腿,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断裂的茬口,
又掂量了一下旁边那把看起来还算完好的。“能修。”她站起身,环顾四周,
“工具……我厂里有。晚上带点回来。”她的目光落在安歌放在床头的笔记本电脑上,
“你做什么的?写东西?”“嗯。”安歌点点头,“给一些杂志写稿子。
”她没有具体说那些稿子大多石沉大海,稿费也常常被拖欠。沈朝没再追问,
拿起墙角一个瘪了的塑料水桶:“我去楼下接点水。这层水龙头坏了。”她说着,
拎着桶就往外走,脚步利落。安歌留在房间里,
看着那只吃饱喝足的小橘猫开始好奇地在空荡的房间里探险,这里嗅嗅,那里抓抓。
阳光透过裂缝,终于艰难地挤进来一小块,正好落在小猫橘色的绒毛上,
像给它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安歌看着那团小小的、生机勃勃的暖色,
心里某个角落似乎也松动了一点点。“小橘?”她对着那团毛球,试探着叫了一声。
小猫立刻停下脚步,扭过头,圆溜溜的琥珀色大眼睛望向她,歪了歪脑袋:“喵?
”安歌的嘴角,几乎是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日子像被正午骄阳晒化的麦芽糖丝,在看似平淡的流淌中,拉出绵长而温润的甜。
404房间的轮廓,在两个女孩和一只猫的进驻下,
被一点点填满、勾勒、染上了生活的气息。
沈朝白天在街角那间永远弥漫着浓烈机油味的“老张修车厂”忙碌。安歌曾短暂地路过一次,
巨大的卷帘门敞开着,
里面传出金属敲击的铿锵声、电动工具的尖锐嘶鸣、还有男人粗声大气的吆喝。
她看见沈朝穿着那身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半截身子探进一辆轿车的引擎盖下,
只露出穿着厚重劳保鞋的腿。沉重的扳手在她手中驯服地转动,拧紧一颗颗螺丝,
动作带着一种充满力量的流畅感。汗水沿着她利落的短发鬓角滑下,
在她沾着油污的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傍晚,她拖着疲惫却依旧鲜活的身体回到404,
那柄沾满油污的沉重扳手便成了她最趁手的鼓槌。她在房间角落里,
用废弃的汽车油桶、几块厚实的木板和捡来的旧弹簧,
东拼西凑搭成了一个简陋得近乎可笑的架子鼓。当扳手敲击在油桶或弹簧上,
狂放不羁的节奏立刻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带着金属的原始轰鸣,
震得天花板上积年的灰尘簌簌飘落。
安歌则在城市另一头一家24小时营业的“墨香书店”值着漫漫长夜。
书店里永远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陈旧气味,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
她守着寂静的柜台,整理书册,应付偶尔深夜买咖啡的客人。书店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
总是不耐烦地催促安歌把那些滞销的旧书清理掉。“占地方!卖又卖不掉!”他挥着手。
安歌看着那些书脊上烫金已经褪色、封面蒙尘的旧书,像看着一个个被遗弃的灵魂。
她不忍心。于是,趁着老板不注意,她偷偷将它们精心捆成一摞摞,像蚂蚁搬家似的,
一趟趟搬回404。这些书最终找到了新的位置——垒在墙角,
充当起一张摇晃旧桌子的桌脚,或者垫在吱嘎作响的铁床脚下。
月光透过窗户的裂缝流淌进来,温柔地浸润着那些书脊上黯淡的烫金字母,
它们闪烁着微弱的、带着岁月痕迹的光,如同遥远星辰的叹息。凌晨四点左右,
楼道里总会准时响起沈朝特有的、带着点拖沓却有力的脚步声。她推开门,
身上总带着浓烈的汽油味和一股冰镇啤酒罐渗出的凛冽寒气。
她习惯性地将一罐沁着冰凉水珠的啤酒,“嗒”地一声,
放在安歌手边的旧书上——那书充当着安歌临时的小桌。冷凝的水滴无声地坠落,
在泛黄的书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不规则的浅痕,像一个无声的句点。
安歌通常蜷在月光浸润的窗台角落,借着手机屏幕或一盏充电小台灯的光,
铅笔在稿纸上沙沙划动,改写着她的悬疑故事。笔尖在纸上反复游移,
凶手的名字被橡皮擦去又写上,留下淡淡的灰色印记,如同她心中摇摆不定的迷雾,
也如同窗外城市永不消散的霓虹光影。那只被命名为“小橘”的猫,
像一颗被精心浇灌的种子,在温饱无忧后迅速地抽条、丰腴起来。
圆滚滚的身体像一个充满活力的毛线球,橘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它似乎深谙“雨露均沾”之道,总爱在两人并排沉浸于各自世界时捣乱。
当安歌对着那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打字时,它会轻盈地跃上键盘,
小爪子毫不客气地在键盘上踩踏,留下一串意义不明的乱码,
诸如“asdfghjkl”或者“喵喵喵喵喵喵”。安歌无奈地把它抱下去,
它又不屈不挠地跳上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手肘。
而当沈朝全神贯注敲击她那套独特的“鼓”,沉浸在由金属撞击构成的节奏风暴中时,
小橘又会被那巨大的声响吸引(或者说干扰),调皮地踩着猫步,
精准地踩进军鼓(一个敲起来声音最响亮的旧油桶盖)中央,
柔软的肉垫踩踏出一连串滑稽跑调的“哐当哐当”噪音,瞬间打乱沈朝的节奏。“嘿!
小叛徒!”沈朝总是笑着骂一句,停下手中的扳手,伸手去挠它毛茸茸的下巴。
小橘立刻发出响亮的呼噜声,满足地眯起眼,尾巴尖得意地卷起。而安歌,
则常常在那些杂乱的字符和不成调的噪声中,捕捉到一丝奇异的灵感火花。有一次,
她看着小橘在键盘上留下的“XIAOJUPOHUAI”这一串字符,愣了几秒,
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她曾将这个由猫爪踩出的“噪音密码”写进小说,
主角破解一桩离奇连环凶案的关键线索——凶手用特定频率的噪音掩盖了传递信息的次声波。
读者来信对这个设定赞不绝口。沈朝看到那期杂志时,对着那篇署着“安歌”名字的文章,
盯着那段关于噪音密码的描述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看向正给小橘梳毛的安歌,
嘴角勾起一个了然又带着点促狭的笑:“啧,版权费呢?”安歌脸一热,
把梳下来的橘**毛揉成一个小球,朝她扔了过去:“拿猫毛抵债!”小橘以为在跟它玩,
“喵呜”一声扑向那个在空中翻滚的小毛球。昏黄的灯光下,铁架床吱呀作响,
角落里油桶鼓的金属光泽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墙边垒起的旧书沉默地散发着墨香。
小橘追逐毛球的呼噜声和两人压低的笑声交织在一起,404狭窄的空间里,
一种名为“家”的温度,在破败的底色上悄然滋生、蔓延。台风的脚步来得猝不及防,
毫无预兆。前一天还是闷热难当的晴空万里,傍晚时分,
天空便迅速堆积起铅灰色的、厚重得令人窒息的云层,沉沉地压在城市头顶。
风开始变得狂躁,带着尖锐的哨音,抽打着街道两旁的树木和广告牌。沈朝下班回来时,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风势更猛。她浑身湿透,深蓝色的工装背心紧紧贴在身上,
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雨水顺着她利落的短发不断往下淌。她甩了甩头,
像一只刚从水里出来的大狗,把手里一个沉重的帆布工具包“咚”地一声放在墙角干燥处。
“风太大了,”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在呼啸的风声里显得有些模糊,
“外面树都吹断了好几棵。”安歌正把几件怕湿的衣服塞进行李箱,
又把笔记本电脑用塑料袋层层包好。窗外的风如同疯狂的野兽,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
高大的梧桐树被撕扯得大幅度弯下了腰,枝条狂舞,发出痛苦的**。
整栋老旧的公寓楼仿佛也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墙体传来不祥的、沉闷的震动感。
小橘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背上的毛微微炸起,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紧张的呜噜声。
“喵…喵呜…”它蹭到安歌脚边,寻求安慰。安歌弯腰把它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