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宫女，昨日刚被天子看中。今日他就死在我的床上。太后点名要我殉葬。
而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一次，我一定要活下去。【1】萧怀樾与我**好。夜半时分，
我陡然睁开眼，只见身侧之人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巨大的惊愕与恐惧使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对君主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绝不能外传。太后第一时间让宫人把我从龙床上扯下来，衣不蔽体地扔到慈宁宫。
太后艳红的唇轻启，“今夜就是你侍寝？”“狐媚的贱胚子，惯会勾引男人。
”“也不用给体面的死法了，一根白绫勒死送去皇陵殉葬。”我甚至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太后就轻飘飘地定下了我的生死，连眼皮都没抬。左右太监死命拉着长长的白绫。
我双目充血凸出，脸涨得青紫。仿佛一条垂死挣扎的鱼，拼命地挣扎扭动，
想要吸进最后一丝空气。可只是徒劳。死得很难看。【2】下一秒，我又从龙床上醒来。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以为只是一场梦时，转头又看见了身侧七窍流血的萧怀樾。一瞬间，
我几乎是如坠冰窖。短暂的停滞过后，我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
此时那张象征着荣宠的龙床，在我的眼里与棺材无异。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距离太后的人来将我抓去慈宁宫，已经不到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门口又有太监，侍卫。
我根本跑不掉。天子死在临幸我的时候，不管与我有没有关系，我必死无疑。时间太短了，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宫人又一次闯进了宫殿，发现了暴毙的萧怀樾，将惊恐的我带走。
强迫我跪在太后面前。太后连半分眼神都未施舍给我，“今夜就是你侍寝？
”我以为的梦境与现实再一次重合。可这不是梦。我的额上冒出冷汗，
连带着生理上的反应想要呕吐。可我清楚地明白，如果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死相一定会很难看。“太后娘娘！”我将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砰砰砰又磕了好几下，
直到鲜血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上座之人下意识地抬眼，微微一愣。抓住这个空隙，
我颤抖地出声。“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愿为陛下殉葬，
只求太后娘娘给奴婢一个恩典，让奴婢体面追随陛下而去。”太后没有说话。
涂着蔻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中波斯猫柔软的毛发。良久，太后似是笑了笑。
“你倒是识时务。”“带美人下去梳洗打扮。”美人？昨夜天子临幸，还未册封我位份。
太后张口便唤我美人，想来是在临死前给我一个体面。【3】虽说是梳洗打扮，
但还是在慈宁宫，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温水浸泡我整个身体的时候，我才稍稍稳定了心神。
可这远不是放松的时候。梳洗完之后，我依旧会死。我迅速环视四周，
只有两个伺候我沐浴的宫女，一个春红，一个柳绿。这是一对双胞胎宫女，
只有依靠衣裳的颜色来区分。她们低垂着头，重复着手上动作，仿佛两具木偶。
“能给我一杯水吗？”春红没有动。我又重复了一遍，柳绿抬起头，漆黑的眸子注视着我。
我被她盯得发毛。她突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发出了阿巴阿巴的声音。春红和柳绿，又聋又哑。我失望地坐了回去。
柳绿仿佛洞悉了我的意思，转身拿来一个茶杯。我仰头喝下，心中感到失望，
努力思索该如何自救。我是小官家的女儿，被家人送进宫当宫女，
靠着一些小聪明调到了宠妃宫中当职。我自恃有几分姿色，自小心比天高。
所以不甘心只做一个小小宫女。借着主子得宠，我在偏殿一角制造了与天子的偶遇。
结果很成功，我顺利被萧怀樾看中，天子当晚便传旨侍寝。我以为自己终于飞上枝头变凤凰，
谁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现在想想，似乎有哪里不对。我甩了甩脑袋，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
我该想的是如何活下去。我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我想从水中站起来，
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头晕目眩。我瞬间就反应过来，是柳绿递给我的那杯茶！
我瞪大了眼睛，而春红和柳绿也在此刻慢慢朝**了过来。她们依旧是面无表情，
像是听不见我的哀求，将我死命按入水中。太后根本就没打算给我拖延的时间！
我在水中拼命挣扎，可随之而来只有肺部传来的剧烈撕裂感，脑子仿佛要被挤爆。
我渐渐没了力气。甚至有了一种腾空而起的感觉。耳朵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我又一次死了。
死于我的疏忽大意。【4】再次大口喘着气从萧怀樾的尸体旁醒来。
我几乎想也没想就从龙床上跳下来，在偌大的宫殿里面搜寻工具。在宫人闯进来的时候，
我已经勉强穿戴整齐。在太后面前，我又是同样的一副说辞，被春红柳绿带了下去。
趁她们替我更衣的间隙，我不着痕迹打量起春红柳绿。果然，
她们的指腹处都有着厚重的茧子。上一次，她们将我摁入水中，
我便察觉出她们的力道大得出奇。“春红，我想喝茶。”我极力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
指向桌上的茶壶。春红手上动作一顿，低头而去。就在春红背过身的一瞬，
我飞速从袖口之中抽出利刃，趁柳绿不备，一刀划破了她的喉咙。她甚至还未反应过来，
眼中就只剩下了不可置信。鲜血喷洒在我脸上时，我极力忍住呕吐的欲望。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还要解决掉春红。趁春红还在给我倒茶，我没有片刻停留，朝着她的后背刺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春红比我想象得还要机敏，回头迅速躲过了我的致命一击。危急之际，
我只能握紧匕首，扑上去用蛮力环住了春红的腰，同她拉扯厮打在一处。好在我力气不小，
又有匕首傍身。我瞅准时机，翻身将春红压在身下，不顾三七二十一，
疯狂地用匕首**春红的身体。鲜血翻涌，不知过了多久，春红彻底断了气。
看着面前的两具尸体，还有惨不忍睹的四周，我双手颤抖，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可我没有办法，我不杀她们，她们就要杀我。
动物为了活下去尚可不择手段，更何况是人？我迅速将身上的血迹洗净，换上柳绿的宫女服，
又将匕首贴身藏好。太后为了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我，门前并没有安排侍卫。月明星稀，
我在夜色之中低头匆匆往外走。许是忙着准备国丧，太后宫中显得格外冷清。
偶尔寥寥宫女侍卫从我身侧经过，也是神情惶恐闽，行色匆匆。倒是比我想象得更加顺利。
【5】我的想法很简单。君主一夕暴毙，皇亲国戚，文臣武将必会连夜进出宫闱。
宫中人心不稳，管束松懈，我便想法子混在其中逃出宫去。在经过一处宫殿的时候，
我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并不是因为这座宫殿有多特别，
而是这里早早地挂满了素幡白花，却大门紧闭，不见人影，更不闻其声。
整座宫殿恍如一个庞然大物静静矗立，没有丝毫生机。一股凉意从我的脚底直窜上头顶。
此时距发现萧怀樾驾崩不到两柱香的时间，怎会有宫殿如此之快得到消息，
又迅速挂好这些丧仪事物？就算真的如此，为何又宫门紧闭，不见半分人影？
我越想越觉得可疑，竟发现这座宫殿的名字，似乎如梦境般在我眼前扭曲，怎么也看不清。
更可怕的是，我虽然不知道这座宫殿的名字，却莫名觉得十分熟悉。我揉了揉眼睛，
不可置信地再抬头看去。此时身后拐角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伴随着兵器盔甲碰撞的声音。想必是值夜的侍卫。我心下大骇，前后是笔直的宫道，
根本无处可躲。情急之下，我只得用力推眼前的宫门。奇怪的是，宫门并没有上钥，
我很轻松就躲了进去。门外的脚步声并没有靠近，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远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可没等我高兴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你是何人？”我心中一紧，
宛如惊弓之鸟般回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和我同批进宫的宫女，小翠。她怎么会在这儿？
没等我反应，小翠在看清我的面容时，眼神闪过一丝厌恶，“白芷？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爬上龙床当娘娘去了吗？”回....来？听小翠的意思，我在成功勾引天子之前，
是这宫的宫女？可我为什么不记得？我愣住了，不.....不对，在我的印象里，
我的确与小翠一同进宫，一同在宠妃宫里当值。可是，
我怎么完全记不清在宠妃宫里发生的事了？我惊愕地发现，我竟连宠妃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我.....我，”没等我说完，小翠像是了然地嗤笑道：“大半夜的被赶回来，
陛下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你。”我猝然抬头。她并不知道陛下已经死了！
小翠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亏得丽妃娘娘对你那么好，把你当作亲妹子对待，你竟这般背主，
在娘娘丧仪期间勾引陛下！”她说得忿忿不平，我的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天骇浪。
她在说什么？什么丽妃？什么丧仪？我怎么全都不记得了。【6】我突然感觉一阵头痛，
小翠没好气地上前来推搡我，“看你如今这样子也是圣宠无望了，走，
跟我去给娘娘磕头认错去！”小翠一把拽着我往正殿走去。我猛然抬起头，
只见不远处的宫殿里闪着微弱的灯光，断断续续地传来诵经超度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很轻，
怪不得我在宫门外完全听不见。我回过神来，宫殿里还有别人在！
此时多一个人知晓我的存在，就多一分危险。更何况，我根本就不记得什么丽妃娘娘！
听着小翠仍在不停地抱怨指责，我心一横，从袖口中抽出匕首，瞬间就扎进了小翠的心口。
“你！”小翠的呼救声被我死命捂住，插在她心口的那把匕首在夜里闪着诡异的银光。
直到小翠彻底没有了呼吸，我才瘫软地倒在她的尸体旁，大口大口地喘气。对她不住，
可我只想活下去。此时我已顾不上小翠说的话和那段所谓丢失的记忆。算算时间，
太后应当已经发现我杀了春红柳绿跑出来了，若是不能快些脱身，我早晚会被抓回去。
冷静过后，我又换上小翠的衣服，蒙上面纱朝正殿走去。我的手心汗意涔涔，
那股无名的寒意又席卷了我的全身。
就好像....有什么我无比恐惧的东西在暗中窥视着我一般。我朝殿内望去。果然，
大殿中央停着一口红色棺椁，周围有三两高僧在诵经超度。难道真是丽妃？我正欲退走，
为首的高僧未曾睁眼，却突然开口：“小翠姑娘，经幡可拿来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手里的经幡，方才的确是在小翠手里。**巴巴地答道：“拿来了。
”高僧不再说话。我一下进退两难，若是小翠，这经幡必定是要送进去的，
可我潜意识里却不想靠近这口棺椁半分。但若是这帮僧人不让我走，惊扰了宫中侍卫，
我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无奈，我只得壮着胆子往里走去。这时我才发现，丽妃宫里，
除了这群超度的僧人，宫女竟只有我一个。那僧人接过我手里的经幡，细细看了一番。半晌，
他向周围几个僧人轻轻点了点头。一位僧人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碗姜汤。
“小翠姑娘今夜需在此守灵，恐染了风寒，请用吧。”我僵在了原地，经历了上次死亡，
我已不敢再轻易喝下他人递来的茶水。而且这群僧人肯定见过小翠，我绝不能揭开面纱。
我移开了视线，“多谢师傅好意，我一会儿再喝。”上首的僧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陛下已下旨，让毓华宫所有宫人陪葬，若不从，祸及家人，满门抄斩，
你又何必负隅顽抗呢？”我瞪大了眼睛。刚才小翠拼命拉着我往棺椁这儿来，
就是为了让我也去陪葬？我下意识就要抬脚往外跑去。可是僧人们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抓住。
“不，不！佛门怎可杀生！”我拼命摇着头，想要避开那碗姜汤。僧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眼神中没有丝毫情绪，却无端看出了嘲讽的笑意。是啊，天子下令，普天之下怎敢有人不从？
一碗滚烫的姜汤被灌入我的腹中，不多时，我就疼得满地打滚，痛苦不堪。腹中绞痛，
我只感觉鲜血从我的口鼻中不断涌出，痛得我恨不得立刻死去。血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
直到我彻底断了气，耳边仿佛传来僧人长长的叹息。
【7】我不清楚丽妃的死和天子的死有没有关系。我只知道，我不能再靠近那座宫殿了。
整座皇宫，危机四伏，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我再一次杀了春红柳绿，
行色匆匆走在另一条宫道之上。死亡的滋味太不好受，即使死了三次，
我对死亡的恐惧不减反增。我该如何逃出宫去？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难于上天。
因为没有想好这个问题，我又两次死于侍卫的乱棍之下，一次由于耽搁的时间太长，
被太后的人抓住当场灌下鹤顶红。我开始怨怼上天，为什么给了我一次又一次重生的机会，
却好像一条生路都不给我留。不，这不可能。如果我留在深宫里循环往复，
最终的下场只有死，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难道是.....我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什么？
太后为那么执着于要我的命，兴许还有别的原因。天子深夜暴毙在床上，
最先知晓的不是身侧侍寝之人，而是远在慈宁宫的太后，这本身就有问题。
难道萧怀樾是太后所杀？所以太后才如此急切地想要把罪名安在我的头上，而我死了，
自然也就死无对证。越想越有可能。可我总不能跑出去大喊大叫太后杀了皇帝。我没有证据，
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太后的人赶到之前，被禁卫军射杀。于是这一回，跪在太后面前，
我有了新的说辞。“太后娘娘容禀，奴婢知晓陛下驾崩是何人所为。”我眼神坚定，
目光炯炯。果然，太后一下子就绷直了身子，“放肆！慈宁宫岂容你胡言乱语？来人，
给我把这不知死活的贱婢.....”“太后娘娘，幕后黑手是齐王殿下！
”我打断了太后想要灭口的举动。她愣住了。可同时我也敏锐地察觉到，太后松了口气。
“哦？你可有证据？”我心中一喜。之所以攀咬上齐王，并不是我有什么线索。
而是齐王手握兵权，权势滔天，先前就有传言说齐王在封地屯兵，意图谋反。
我想太后杀了皇帝，一定是有想要扶持上位的对象。而这个对象无论是谁，
齐王就一定会是心腹大患。如今我只好赌一把，齐王和太后不是一条船上的人。看起来，
我赌对了。我低着头，强迫自己冷静地说出了早先就想好的话。“回太后娘娘，
奴婢自然有证据，足以证实齐王的狼子野心，待齐王回京，奴婢自然会出面指证齐王，
事成之后，还望太后娘娘给奴婢一条生路！”良久，太后才轻笑出声，“瞧你害怕的，
谁说哀家要杀你了？”我心里一阵白眼翻过。几次都死在太后手上，我当然不会相信她，
我只是需要拖延时间。我装得十分欣喜，“奴婢谢娘娘大恩！”没等我高兴太久，
太后喟叹道：“白芷，你是个聪明的。你帮哀家解决了丽妃，若是这次能扳倒齐王，
哀家就封你做美人，让你以太妃之尊安度余生。”一句话又砸得我不知所云。
【8】怎么又是丽妃！小翠说我曾是丽妃最信任的宫女，可我背叛丽妃勾引天子。太后又说，
我曾帮着她解决了丽妃。这么说起来，我与太后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早有勾结。
丽妃的死，根本就是我所为？不，可我什么都不记得。我烦躁不已，
为什么在所有人的说辞里，那个死去的丽妃都和我有着莫大的关联？
我厌恶极了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大手在随意摆弄我的命运，
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挣脱不开，也不可能挣脱得开。太后依旧笑得伪善，
仿佛前几次轻飘飘要了我性命的人不是她。即使我再傻也明白，太后只是在利用我，
一旦目的达成，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要了我的命。我定了定心神。这一次，
太后将我安置在慈宁宫的偏殿，依旧派春红柳绿来盯着我。齐王进京需要些许时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