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槐树下的坚守赵老汉蹲在老槐树下，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映着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这棵老槐树在村口站了快百年，树干粗得要两个壮汉才能合抱，
枝繁叶茂时能遮住大半个晒谷场。可如今入了秋，叶子一片片往下掉，
像极了村里这些年走掉的人。"叔，该挪窝了。"村支书小李的声音带着点怯，
他手里捏着张拆迁通知，纸角都被汗浸湿了。这是最后一户没签字的，
全村就赵老汉跟这棵老槐树较着劲。赵老汉没抬头，
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你爷爷小时候爬这树掏鸟窝，摔断了腿，
还是我爹背他去的卫生院。"小李的脸涨得通红。他知道这棵树的分量。
村口的石碑早被雨水冲得看不清字，只有老槐树的年轮记着村里的事。土改那年分田地，
是在槐树下抽的签；大炼钢铁时，有人想锯了它当燃料，
被赵老汉他爹拿扁担追着打了半条街；就连他自己，小时候偷摘槐花都被赵老汉逮住过，
罚站在树底下背《小学生守则》。"叔，补偿款再加三成，安置房选最好的楼层，成不？
"小李咬咬牙，抛出了镇里给的底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地，要建温泉度假村，
图纸上老槐树的位置画着个旋转餐厅。赵老汉终于站起身，拍拍**上的土。
他比老槐树矮了一大截，背却挺得笔直："你知道这树开花的时候，香味能飘到哪不？
"小李愣了愣。他当然知道，每年五月，雪白的槐花能把半个村子都染香了，
连镇上的人都特意绕路来看。可这跟拆迁有啥关系？"能飘到县一中的窗台上。
"赵老汉的声音忽然低了，"我家老三，当年就靠闻着这花香读的书。"小李的嘴动了动，
没说出话来。赵老汉家老三是村里第一个考上清华的，可惜大二那年在工地上打工赚学费，
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没了。村里人都说是老槐树显灵，把最出息的娃给收走了。"他走那天，
槐花正落呢，跟下雪似的。"赵老汉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像摸着谁的头，"我答应过他，
等他出息了，就给这树围个铁栏杆，不让小孩乱刻乱画。
"2槐花罐里的回忆日头慢慢往西沉，把爷孙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远处传来推土机的轰鸣声，那是邻村正在拆房。小李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是开发商催问结果的短信。"叔，"小李忽然蹲下身，从包里掏出个东西，
"我昨儿个去县城，给您买了这个。"那是个巴掌大的玻璃罐，
里面装着满满一罐晒干的槐花，黄灿灿的，还带着点清香。小李他娘每年都晒槐花，
说是能安神。赵老汉盯着玻璃罐，眼睛慢慢红了。他想起老三小时候总爱抱着树桩转圈，
说要跟老槐树比谁长得快。那时候的槐花落在孩子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撒了把星星。
"这树..."赵老汉喉结动了动，"能移走不？"小李眼睛一亮："能！
开发商说可以请林业专家来，用吊机移到度假村的中心广场，还专门建个花坛围着。
"赵老汉没说话，伸手接过玻璃罐，揭开盖子闻了闻。那股熟悉的香味钻进鼻孔，
像忽然回到了三十年前，老三背着新书包，蹦蹦跳跳地往村口跑，喊着"爹，我上学去啦"。
"行吧。"赵老汉把玻璃罐揣进怀里，"我跟树一块搬。
"3移树前的告别推土机进村那天，赵老汉揣着槐花罐站在老槐树下。
八个壮汉拿着麻绳围着树干，林业专家指挥着吊机慢慢起吊。老槐树晃了晃，落下几片叶子，
像是叹了口气。赵老汉忽然"哎哟"一声，蹲下身揉着膝盖。小李赶紧扶住他："叔，咋了？
""没事，"赵老汉摆摆手，"老寒腿，见风就疼。
"他偷偷把从树上揪下来的一小撮土塞进裤兜，那土上还沾着点槐树根须。
4旋转餐厅的槐花饼三个月后，度假村开盘。旋转餐厅里，赵老汉坐在靠窗的位置，
面前摆着一盘槐花饼。小李特意请他来的，说要让他看看新环境。"您看，那树活了。
"小李指着广场中央，老槐树的叶子绿油油的，比在村口时还精神。树下围了好多人，
有拍照的，有捡落叶的小孩。赵老汉没看树，只顾着吃饼。这饼是小李他娘做的，
跟当年老三最爱吃的味道差不多。"听说了吗？这树移过来之后，好多人都来许愿呢。
"小李兴奋地说，"有个考上北大的学生，说考前就来这儿拜过。"赵老汉抬起头，
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老槐树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他忽然想起老三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娘蒸了槐花馒头，孩子啃着馒头说："爹，
等我以后赚大钱了，就把全村都修上水泥路，让槐花的香味能飘得更远。
"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槐花香。赵老汉慢慢嚼着饼，眼眶又热了。
他知道，有些东西就像这花香，不管树挪到哪儿，总会跟着你走的。结账的时候，
赵老汉抢着付了钱。他从裤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张存折，
上面的数字刚好够给老槐树买个像样的铁栏杆。5魔法老槐树的心愿走出旋转餐厅，
赵老汉径直走向老槐树。树下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正在捡槐花，辫子上还别着朵刚摘的花。
"丫头，别摘花。"赵老汉轻声说，"花要留在树上，香味才能飘得远啊。"小姑娘仰起脸，
眨着大眼睛："爷爷，这树是不是有魔法呀？我妈妈说，对着它许愿特别灵。"赵老汉笑了，
伸手摸了摸树干。树皮上还留着当年老三刻的歪歪扭扭的"早"字，被岁月磨得淡了，
却还能看出个大概。"是呢，"他看着小姑娘辫梢的槐花，"它能记住好多事，
也能听见好多心愿。"风又起了，吹得槐树叶沙沙响，像是谁在轻轻点头。远处的工地上，
新的楼房还在往上长，而这棵老槐树，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继续守着一个村庄的记忆，
守着那些飘在风里的花香和心愿。一、旋转餐厅里的槐花赵老汉搬进安置房的第三个月，
总在凌晨三点准时醒。新楼的电梯在半夜会发出"咔嗒"声，像老槐树在风里晃枝丫，
可推开窗，闻不到半点槐花的清香，只有远处温泉度假村飘来的消毒水味。"叔，
今儿个开发商请吃饭，就在那旋转餐厅。"小李的电话打过来时，
赵老汉正蹲在阳台侍弄那盆从老槐树下挖来的野草。草叶蔫巴巴的，
跟他脸上的皱纹一样没精神。"不去。"赵老汉掐掉片黄叶子。自从老槐树移走后，
他总觉得那树在跟自己赌气。上个月偷偷跑去广场看，树干上缠着圈红绸带，
底下摆着卖许愿牌的小摊，三块钱一个，写满了"考大学""赚大钱"的字儿，
看得他心口发堵。"您就当去看看树呗。"小李在那头劝，"听说专家又给树施了新肥，
叶子绿得发亮。"这话戳中了赵老汉的软肋。他找出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
兜里揣着半罐去年晒的槐花，慢悠悠往度假村走。保安认得他是"老槐树的老主人"，
没拦着，只是眼神有点怪，像看个跟树较劲的老顽固。旋转餐厅确实在转，慢慢悠悠的，
赵老汉看得头晕。他没坐靠窗的位置，选了个背对广场的角落，眼不见心不烦。
开发商是个戴金边眼镜的年轻人，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生态旅游开发总监"，
笑得比槐花还甜："赵叔，您看这树多精神，上个月还开花了呢，
不少客人说闻着香就想起老家。"赵老汉捏着名片的手紧了紧。
他当然知道老槐树开了花——那天凌晨四点，他翻墙溜进广场，花瓣落了满肩，
像老三走那年的槐花雪。可这花是给游客闻的，给旋转餐厅添情调的，跟村里的槐花不一样。
村里的槐花会落在晒谷场的竹匾里，落在孩子们的书包上，落在他婆娘蒸馒头的面盆里，
带着烟火气。"我想给树松松土。"赵老汉忽然说。开发商脸上的笑僵了僵，
小李赶紧打圆场："叔，专家说那土是特制的营养土，不能随便动。"正说着，
餐厅的旋转台转到了正对老槐树的方向。赵老汉看见树下围了群穿校服的孩子，
导游举着小旗子喊："大家摸一摸这棵百年古树，能沾福气考高分！
"孩子们便伸手去揪树皮，有个胖小子还掏出小刀，想在树干上刻自己的名字。"住手！
"赵老汉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他推开拦着的保安，
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旋转餐厅，等跑到老槐树下，那胖小子的刀已经在树干上划了道浅痕，
离老三当年刻的"早"字不过两指远。"这树是活的！"赵老汉的声音发颤，
抬手想打那孩子，手到半空又落下来，改成死死攥住自己的裤腰，"它疼啊。
"胖小子被吓得直哭，导游慌忙道歉："大爷对不起，我没看住......"赵老汉没理，
蹲下来用手指摩挲那道新刻的痕，像在给树揉伤口。阳光透过新长的树叶照下来，
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恍惚间，竟跟三十年前老三蹲在树下刻字时的光景重叠了。
那天晚上，赵老汉没回安置房。他裹着件旧棉袄，在老槐树下坐了整夜。半夜起了风，
树叶沙沙响，他就跟树说话，说村里谁娶了媳妇，说谁家添了孙子，
说小李他娘晒的槐花干快吃完了。说着说着，眼角就湿了，分不清是露水还是别的。
二、树洞里的秘密度假村的经理找到赵老汉时，手里捏着张赔偿单——那天他冲旋转餐厅时，
撞翻了两桌客人的菜，碎了六个盘子。"大爷，要么赔五百块，要么我们就报警了。
"经理的语气硬邦邦的，胸前的工牌晃得人眼晕。赵老汉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里面是他攒的养老钱，零零碎碎卷成个小卷："就这些，总共三百二。"他不想让小李为难，
这孩子自打进了村委会，就总被人说"跟个倔老头混"。经理刚要说话，忽然被人拉住了。
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胸牌上写着"林业研究员"："张经理，这树最近有点不对劲，
叶片发黄，怕是移种时伤了主根。"赵老汉的心猛地揪起来。他凑近树干闻了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