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旧钟楼的齿轮发出艰涩的**，老齿轮用铁钳夹住共振器接口，布满老茧的手指微微颤抖。蒸汽导管在他手中像条不安分的蛇，随时可能挣脱控制。
"操他娘的陈默..."他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生锈的仪表盘上。钟楼顶层堆满了废弃的机械零件，中央的工作台上，林昭送来的共振器正发出微弱的脉动。
老齿轮眯起浑浊的右眼——那里装着个粗糙的义眼，是十年前一次锅炉爆炸的纪念品——将耳朵贴近铜管。管道中传来细微的震动，三短一长，重复两次。他立刻明白了：这是沈慕之的求救信号。
"小丫头胆子不小，"他一边调试频率一边自言自语，"拿全城供暖管当传声筒？"蒸汽导管在他手中突然发烫，老齿轮咒骂一声，却不肯松手，"要是被铁七的'听骨犬'嗅到谐波异常，整条管网都会被灌进高压蒸汽，炸成筛子。"
但他还是接下了这单玩命的生意——因为三年前林昭曾用她那诡异的"直觉"帮他避开一场栽赃。当时老齿轮偷运了一批消炎药，被炎帮盯上。林昭不知怎么察觉了陷阱，在最后关头把他推进一条检修通道。老齿轮欠她一条命，而在这**世道，人情比粮食还金贵。
工作台上的共振器突然亮起微弱的蓝光。老齿轮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来了。"
他快速拨动一组开关，将耳朵重新贴向铜管。这次传来的是一段复杂谐波，伪装成供暖系统的正常波动。老齿轮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古怪的仪器——半截听诊器改装的声音解码器，贴在太阳穴上。
嗡鸣声逐渐清晰，最终化为有规律的节奏：每分钟68次，精准如钟表。
"心跳？"老齿轮皱眉，随即恍然大悟，"那丫头的心跳频率！沈小子在报位置！"
他立刻拍下切换阀，一段伪装成供暖波动的声波信号顺着主干管流向东区。完成这一切后，老齿轮瘫坐在吱呀作响的摇椅上，从怀里摸出半瓶私酿的土豆酒。
"小情侣用命谈恋爱，"他对着空荡荡的钟楼举杯，"**疯。"
酒液**地烧过喉咙时，他想起了三十年前的铁穹城——那时蒸汽管道里流淌的只有热水，而不是恐惧。
林昭蜷缩在咖啡馆地窖的角落，后背紧贴着潮湿的砖墙。通风管传来极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人在轻轻敲击金属。她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
三短一长。重复两次。
"沈慕之..."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表示"我在你东南三十米"。她立刻在脑海中绘制出咖啡馆周边的地图——东南三十米，是废弃的"蒸汽浴场"地下泵房。
她正欲起身，头顶突然传来苏晚刻意提高的嗓音："长官，真的没人！您看，连老鼠都饿跑了！"
接着是铁七冰冷的声音："搜完了，就几个空罐头。"
林昭的指尖掐进掌心。她开启读心术，铁七的思维立刻如刀锋般刺入脑海："...女人，别逼我把热咖啡倒进你喉咙里逼供..."
更可怕的是，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嗡鸣——来自铁七腰间的一个装置。那是个铜制的项圈状物体，内部有精密的齿轮在转动。林昭瞬间明白了：静音项圈！炎帮最新研发的装备，能阻断特定频段的声波，专门用来对付地下传声的反抗者。
她必须警告沈慕之。
地窖里没有纸笔，林昭果断撕下衬衫内衬，用炭笔写下：【泵房有管网图，引他进B7旧锅炉房】。她把纸条卷成细条，塞进通风管，轻轻敲了三下。
片刻后，通风管传来两下回应——阿锤收到了。
地面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昭等了十分钟，确认危险暂时解除后，撬开地窖后方的排水盖，钻入漆黑的下水道。
污水没至膝盖，腐臭的气味几乎让她窒息。她摸着墙向前移动，脑海中回放着铁七的"静音项圈"——那东西的工作原理是什么？阻断频率范围是多少？如果能搞到一个样本...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阿锤粗犷的吼声："在这儿！"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和蒸汽枪的充能声。
林昭嘴角微扬。阿锤成功引开了追兵。
二十分钟后，她爬出检修口，来到蒸汽浴场废墟。这座曾经的豪华浴场如今只剩坍塌的穹顶和锈蚀的水管。她轻车熟路地找到地下泵房的入口——门锁早已被破坏，可能是之前的拾荒者所为。
泵房内比想象中干燥。沈慕之正蹲在角落，就着一盏乙炔灯研究墙上的管网图。听到动静，他头也不回地举起扳手——
"是我。"林昭低声道。
沈慕之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他转过身，林昭这才发现他左额有一道新鲜的血痕，工装外套也撕破了几处。
"阿锤呢？"她问。
"引铁七去B7区了。"沈慕之的声音沙哑，"他熟悉那边的巷道，能甩掉追兵。"
林昭点点头，走到他身旁查看管网图。这张图比她在任何官方档案里见过的都要详细，甚至标注了陈默上任后秘密改建的几条管道。
"老齿轮启动了共振器，"沈慕之说，手指在图上画出一条红线，"信号已经覆盖东区和西区，但北区被陈默切断了主干管。"
林昭凑近图纸，突然注意到一处奇怪的标记：在炎帮总部下方，有个用红圈标注的点，旁边写着"心脏"。
"这是？"
沈慕之的呼吸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主供能炉。全城唯一能远程重启广播塔的能源节点。"
林昭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犹豫："还有别的。"
沈慕之沉默片刻，指了指图纸上一组复杂的管道交错点："陈默在这些节点安装了谐波过滤器，普通信号穿不过去。但..."他的手指移向另一条虚线标注的管道，"这是条废弃的医疗蒸汽管道，直通总部地下。如果能将共振器接在这里..."
"就能绕过过滤系统。"林昭接上他的话，突然明白了沈慕之的计划，"你想让全城都听到陈默的真相。"
沈慕之点头，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灰蓝色："但需要有人潜入总部，找到管道接口。"
林昭刚要回应，泵房外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两人同时绷紧身体。沈慕之迅速熄灭乙炔灯，拉着林昭躲到一台大型蒸汽泵后面。
脚步声渐近，伴随着铁七特有的冰冷腔调："...封锁所有出口...发现反抗者...格杀勿论..."
林昭屏住呼吸，读心术自动开启。铁七的思维如剃刀般锋利："...沈慕之必须死...陈默的命令...那女人能读心？荒谬...但宁可错杀..."
更糟的是，她感知到铁七腰间那个"静音项圈"正在运作，发出特定频率的干扰波。这干扰波不仅阻断了地下传声，还在不断扫描周围环境，寻找异常震动源——比如人类的心跳。
林昭的心跳骤然加速。沈慕之似乎察觉了她的紧张，轻轻按住她的手腕。奇怪的是，他的触碰立刻让那些嘈杂的思维碎片安静下来，就像给一台过载的收音机按下了静音键。
脚步声在泵房门口停住了。铁七似乎在犹豫是否进入。林昭的视线落在沈慕之腰间——那里别着几个金属零件，其中一个是微型蒸汽阀。
她突然有了主意。
轻轻捏了捏沈慕之的手，林昭指了指那个阀门，又指了指远处的管道。沈慕之眉头微皱，随即了然。他小心翼翼地将阀门滚向房间另一侧。
"咔嗒、咔嗒、咔嗒..."阀门在金属地面上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谁？！"铁七厉声喝道，蒸汽枪充能的嗡鸣声响起。
阀门最终撞上一根钢管，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铁七的脚步声立刻转向声源处。沈慕之趁机拉着林昭溜向泵房后方的检修通道。
就在他们即将钻入通道时，林昭的脚踢到了一块松动的金属板。"咣当"一声巨响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站住！"铁七的怒吼伴随着蒸汽枪的尖啸。
沈慕之猛地将林昭推进通道，自己却慢了半拍。一道炽白的光束擦过他的肩膀，工装外套瞬间燃烧起来。他闷哼一声，扑进通道，顺手将检修门反锁。
"快走！"他咬牙道，"这挡不住他多久！"
林昭搀扶着沈慕之在黑暗的通道中穿行。他的左肩传来皮肉烧焦的气味，但步伐依然坚定。通道尽头是一段向上的铁梯，通向浴场废墟的中央大厅。
爬出通道后，林昭撕下一截衣袖，简单包扎了沈慕之的伤口。月光透过坍塌的穹顶，斑驳地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总部地下，"他喘息着说，"主供能炉的控制室...有一台老式终端机...能接入全城广播系统..."
林昭点头："我需要一张通行证。"
沈慕之从内袋掏出一张金属卡片："医疗物资配送员...阿锤搞到的...明天上午有一批药品要送进总部..."
远处传来铁七的咆哮和砸门声。时间不多了。
"听着，"沈慕之突然抓住林昭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主供能炉的控制密码...是..."
就在这时，林昭的读心术不受控制地开启，沈慕之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一个瘦弱的女人被按在终端机前，铁七的枪顶着她的太阳穴..."输入密码！"她颤抖的手指按下六个数字..."永远记住，机器不该决定生死..."然后是枪声，鲜血溅在屏幕上...
林昭猛地抽回手，记忆画面戛然而止。她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润。
"你看见了。"沈慕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是最后一次系统重置密码，陈默不知道我母亲改了它。"
泵房方向传来一声爆炸——铁七用蒸汽枪炸开了检修门。
"走！"沈慕之推开林昭，"去老齿轮那里！他知道怎么联系地下网络！"
林昭犹豫了一秒，随即转身冲向废墟另一侧的出口。身后，沈慕之捡起一根锈蚀的铁管，站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背影如同一道钢铁屏障。
"沈慕之！"她突然回头喊道。
他微微侧脸。
"别死，"林昭的声音在夜风中几乎听不见，"我还需要你的扳手。"
沈慕之嘴角扬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然后，铁七的身影出现在废墟另一端，蒸汽枪的充能声刺破夜空。
林昭转身没入黑暗，手中紧握着那张医疗配送通行证。她的耳边回响着两种声音：一种是越来越近的追兵脚步声，另一种则是地下深处，蒸汽管道中传来的、如心跳般的微弱共振。
那是反抗的声音，是谎言无法掩盖的真相，是无数被压迫者共同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