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辰的笑声像淬了冰的刀子,在狭小的茅屋里刮过。他用靴尖踢了踢地上的木柴,火星溅到沈苍染血的衣襟上,烫出个焦黑的小洞。
“踏过你的尸体?”仙使慢条斯理地抚着玉牌上的云纹,“就凭你这副凡胎肉体?怕是连我三尺仙威都受不住。”
沈苍猛地拽开弓弦,淬了草药的箭矢直指庚辰咽喉。箭羽因他的怒颤微微发抖,胸口的伤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亮得惊人:“试试便知。”
“不知死活!”庚辰身后的青衣仙童怒喝一声,拂尘挥出三道银丝,直取沈苍手腕。那银丝泛着冷光,显然淬了仙法,若是被缠住,凡人筋骨定会寸断。
凌九霄心头一紧,想调动仙力却只觉丹田刺痛。她情急之下抓起灶台上的陶罐,朝着仙童狠狠砸去。陶罐“哐当”碎裂,滚烫的肉汤泼了仙童一身,银丝的攻势顿时一滞。
“放肆!”庚辰脸色骤沉,指尖凝聚起莹白的仙光,“凌九霄,你竟为凡夫俗子对同僚出手?看来是在凡间待得忘了本分!”
仙光如利剑般射来,沈苍想也没想就将凌九霄扑倒在地。那道仙光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击中后墙的木柱,瞬间将碗口粗的木头灼出个焦黑的窟窿,青烟袅袅升起。
“沈苍!”凌九霄摸到他背上渗出的温热液体,声音都在发抖。仙光虽未直接击中,可边缘的灼热气浪已燎焦了他的兽皮背心,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冒着白烟。
“我没事……”沈苍咬着牙撑起身子,将她往身后推,“你快躲起来。”
“躲?往哪躲?”庚辰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今日便是你们这对仙凡孽缘的尽头!”他抬手示意,四位仙使呈扇形散开,将茅屋围得水泄不通,仙力交织成的光网缓缓收紧,逼得人喘不过气。
凌九霄看着沈苍摇摇欲坠的背影,突然想起九重天的规矩——仙凡私通者,轻则剔除仙骨贬为幽魂,重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可此刻看着男人背上狰狞的伤口,那些冰冷的天规突然变得一文不值。
“庚辰,你真以为能带我走?”她缓缓站直身体,胸口的伤口因情绪激动再次渗血,染红了衣襟却浑然不觉。她抬手拔下发间那支银簪,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乃司掌雷霆的上仙,就算仙力受损,也容不得你这小小仙使放肆!”
银簪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雷光,虽不及她巅峰时期的万分之一,却让庚辰等人齐齐后退半步。这是她以心头血催动的最后一丝仙元,光晕中隐约可见九条雷纹盘旋,那是上仙才有的标记。
“你竟还藏着仙元?”庚辰又惊又怒,“看来留你在凡间,终究是祸患!”他祭出腰间的玉尺,仙力灌注下,玉尺瞬间变得丈余长,带着劈山裂石的威势砸向凌九霄。
沈苍嘶吼着扑过去,想用身体护住她,却被一股无形的仙力barrier弹开。他重重撞在石灶上,喉头涌上腥甜,眼睁睁看着玉尺离凌九霄越来越近。
“不——!”
就在玉尺即将及身的刹那,凌九霄突然将银簪刺入掌心。鲜血滴落在地的瞬间,茅屋周围突然亮起无数蓝绿色的光点——是那些被她用仙力滋养过的发光草!它们顺着门缝窗隙涌进来,在她身前织成道闪烁的光幕。
玉尺砸在光幕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光点簌簌震颤,却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庚辰惊怒交加地看着那些凡草,不敢置信地嘶吼:“区区凡物,竟敢阻拦仙器?”
“凡物如何?仙物又如何?”凌九霄的声音因失血而虚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至少它们懂得护着对自己好的人,不像某些披着仙皮的东西,只会恃强凌弱!”
沈苍趁机爬起来,抓起地上的短刀砍向最近的仙童。刀刃虽伤不了仙体,却精准地挑落了对方腰间的药囊。黑色的药粉撒了一地,瞬间腾起刺鼻的烟雾,竟是凡间的迷魂散。
“卑鄙!”仙童捂着鼻子后退,却被沈苍一记扫堂腿绊倒。凡人的招式虽简单,却带着搏命的狠劲,竟让四位仙使一时手忙脚乱。
庚辰气得浑身发抖,玉尺再次扬起,这次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今日定要让你们灰飞烟灭!”
凌九霄知道自己挡不住这一击,她转身抱住沈苍,将他护在怀里。雷光光幕在她身后急速收缩,她能感觉到仙力正像潮水般褪去,意识渐渐模糊。
“灵霄!”沈苍在她怀里挣扎,声音撕心裂肺,“放开我!让我来!”
“傻瓜……”凌九霄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能遇见你……我很开心……”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降临。
金光如瀑布般从天而降,将玉尺的攻势硬生生压了回去。庚辰惨叫一声,被震飞的玉尺砸中胸口,喷出一口金色的仙血。
“谁?!”
云层中传来威严的叹息,一位身着紫袍的老者踏着祥云现身,手持拂尘的手轻轻一挥,四位仙使便如断线风筝般摔落在地,动弹不得。
“太白金星?”庚辰又惊又怕,挣扎着想要行礼,却被金光钉在原地,“您……您怎会在此?”
太白金星没有理他,目光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凌九霄的银发已被鲜血染红,沈苍紧紧抱着她,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畏惧。
“痴儿。”老神仙叹了口气,拂尘扫过凌九霄的伤口,淡金色的光晕流淌而过,胸口的血迹渐渐凝固,“为了个凡人,值得吗?”
凌九霄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露出倔强的笑:“回金星,值得。”她握紧沈苍的手,十指相扣的力道大得发白,“若天规容不下真情,这仙位,不要也罢。”
沈苍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下,他反握住她的手,声音因激动而沙哑:“灵霄……”
太白金星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仙使,突然朗声笑了:“好一个‘不要也罢’!九重天倒是许久没听过这般有血性的话了。”他拂尘指向庚辰,“你等私自下凡,滥用仙力伤及凡人,可知罪?”
庚辰脸色煞白,这才明白自己踢到了铁板。太白金星看似不管事,却是天帝跟前最得信任的老臣,他若要追究,自己这身仙骨怕是保不住了。
“小仙知罪……”
“知罪便好。”太白金星淡淡道,“先将他们押回天庭,听候发落。”
金光闪过,四位仙使已消失无踪。茅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还有满地狼藉。
沈苍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他紧紧抱着凌九霄,指尖都在发抖:“你没事……太好了……”
凌九霄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和草木香,突然觉得眼皮沉重。她打了个哈欠,声音软糯得像撒娇:“沈苍,我有点累……”
“睡吧,我在。”沈苍轻轻抚摸着她的银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太白金星看着相拥而眠的两人,捋着胡须笑了。他从袖中取出个玉瓶放在桌上,瓶身刻着“回春露”三个字。金光再次亮起时,老神仙的声音已飘在云端:“百年为期,好自为之。”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发光草的光点在他们周围盘旋,像无数双温柔的眼睛,守护着这段跨越仙凡的爱恋。
沈苍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的睡颜,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不管前路有多少风雨,他都会守着她,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