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行预展酒会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在苏晚看似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顾承舟那句“我的人,轮不到你来置喙”和他那只强势揽住她腰肢的手,带着灼人的温度,反复在她脑海中回放,搅得她心绪纷乱。
然而,那晚之后,顾承舟又恢复了惯常的模式。依旧是早出晚归,依旧是疏离淡漠,仿佛酒会上那片刻的维护和肢体接触从未发生过。那只手带来的温热触感和那句带着绝对占有意味的宣告,像一场短暂而虚幻的梦,醒来后只留下更深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
苏晚努力让自己回到之前的状态,专注于那些能带给她些许安全感和独立价值的线上工作。她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那些文字和数据里,试图用忙碌来填平内心的不安和那份对顾承舟行为无法解读的烦躁。
这天午后,难得的秋日暖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苏晚正坐在客厅靠窗的小书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段晦涩的法语技术文档皱紧眉头。阳光晒得她有些昏昏欲睡,文档里的专业术语像催眠符一样在眼前跳动。
她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提神。端着水杯回来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走廊深处那扇紧闭的深色木门——顾承舟的书房。那是这个公寓里绝对的禁区。林姨曾委婉提醒过,先生的书房,未经允许不要进入。
苏晚端着水杯,脚步不自觉地在那扇门前停顿了一下。门缝底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里面似乎没有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着好奇和某种叛逆驱使的情绪,悄然滋生。她知道不该靠近,但脚步却像有自己的意志,鬼使神差地向前挪动了一步,靠近了那扇门。
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起,轻轻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
金属的冷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让她昏沉的头脑猛地清醒了几分。苏晚一个激灵,像是被烫到般立刻缩回了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她在做什么?窥探顾承舟的禁区?这绝对是触碰他底线的大忌!协议里“安分守己”四个大字像警钟一样在脑海里轰鸣。
苏晚懊恼地咬住下唇,端着水杯,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退回了自己的书桌区域。她强迫自己重新看向屏幕,但文档上的字迹却像小蝌蚪一样游动起来,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刚才那瞬间的冲动和此刻的后怕,让她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搁在书桌角落静音的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疯狂闪烁起来!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苏晚所有纷乱的思绪——苏国强。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父亲极少主动给她打电话,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她几乎是颤抖着手,一把抓起手机,飞快地环顾了一下空旷的客厅,确认只有自己一人后,才按下了接听键,同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爸?”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苏国强惯常那种含混或敷衍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粗粝、凶狠、带着浓重口音的咆哮,像砂纸摩擦着耳膜:
“苏晚是吧?!你那个死鬼老爹苏国强呢?!他妈的躲哪儿去了?!欠老子的钱还想赖账?!”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苏晚的耳膜上,震得她头晕目眩。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突出,指尖冰凉。
“你…你是谁?我爸他……”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子是谁?!老子是来要命的!”那头的声音更加暴躁,夹杂着不堪入耳的咒骂,“操!苏国强这个老赌棍,欠了老子八百万本金!利滚利,拖了这么久,现在连本带利一千三百万!说好的今天还钱,人他妈直接玩失踪!电话关机!找不到他,这账就得算在你头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一千三百万!
这个庞大的数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苏晚头顶!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不得不扶住书桌边缘才勉强站稳。之前父亲电话里含糊其辞的“小麻烦”,竟然是这样一个足以将她彻底碾碎的天文数字!一千三百万!就算加上顾承舟每月给她的五十万,不吃不喝,也要近两年才能凑齐本金!这还不算那可怕的、能吞噬一切的利息!
“不…不可能…我爸他怎么会……”苏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语无伦次。
“少他妈废话!”对方粗暴地打断她,“老子没工夫听你嚎!给你三天!就三天!听清楚了没?一千三百万!少一个子儿,老子就剁他一只手!找不到他,就剁你的!别以为你攀上高枝儿嫁了人老子就不敢动你!顾家?呵,老子烂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试试看!”
电话那头似乎还有人在旁边附和叫嚣,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
“三天!三天后要是见不到钱……”男人最后阴恻恻地撂下话,“你就等着给你那个死鬼老爹收尸!或者,老子亲自来给你‘收尸’!”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一串冰冷的忙音。
苏晚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手机从她僵硬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千三百万……三天……剁手……收尸……
那些狰狞的字眼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放大,带着血腥气和死亡的气息。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将她彻底吞噬。巨大的绝望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模糊。顾承舟冷漠警告的话语——“别给我惹麻烦”——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反复回响,震耳欲聋。
她惹上了天大的麻烦!一个足以把她和妈妈一起拖入地狱的麻烦!
怎么办?怎么办?!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无处可逃的小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驱使着身体。她踉跄着后退,仿佛要逃离那部掉在地上的手机,逃离那个冰冷的、宣判了父亲甚至她死刑的电话。后背重重地撞上了衣帽间冰凉的门板。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拉开衣帽间的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反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狭小的、充斥着昂贵衣物和皮革香气的空间瞬间将她包裹,黑暗中带来一种扭曲的、暂时的安全感。
苏晚蜷缩在衣帽间最里面、挂着厚重冬季大衣的角落,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她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冰冷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膝盖上柔软的布料。无声的呜咽在喉咙里翻滚,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肩膀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一千三百万……三天……她去哪里找?顾承舟?不…不行……他警告过她不要惹麻烦的……他那么厌恶麻烦,厌恶被牵连……他知道后只会更加鄙夷她,甚至可能立刻终止协议……那她和妈妈怎么办?那些如跗骨之蛆的高利贷会放过她们吗?
巨大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将她紧紧缠绕,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她绞碎在这片昂贵的黑暗里。她像个溺水的人,在绝望的深渊中不断下沉,看不到一丝光亮。
衣帽间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只有门下缝隙透进一丝客厅惨淡的光晕。昂贵衣料的冷香混合着皮革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令人窒息。苏晚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体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膝盖上的真丝裙摆,冰凉一片。
一千三百万。三天。剁手。收尸。
这几个词像淬了毒的匕首,反复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搅动,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眩晕和恶心。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试图用疼痛压下那灭顶的恐惧,可牙印深深嵌入皮肤,渗出血丝,那痛楚却丝毫无法缓解内心的冰冷和绝望。父亲失联的脸、债主狰狞的咆哮、顾承舟冰冷警告的眼神……无数画面碎片般冲撞撕扯着她脆弱的神经。
就在她被这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淹没,几乎要窒息在这片黑暗中的时候——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炸开!
衣帽间厚重的实木门板,被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踹开!门板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不堪重负的**,整个空间仿佛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刺眼的光线如同洪水猛兽,瞬间从豁开的门口汹涌而入,蛮横地撕裂了衣帽间内浓稠的黑暗,将蜷缩在角落、如同惊弓之鸟的苏晚彻底暴露在强光之下。
苏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强光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一个高大得如同山岳般的身影,逆着门口刺眼的光线,带着一身骇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怒意,堵在门口!
是顾承舟!
他不知何时回来的,此刻显然听到了刚才的一切。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光线,轮廓在逆光中显得异常冷硬锋利,像一尊刚从寒冰地狱里走出的煞神。客厅的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沉重得让狭小衣帽间里的空气都几乎凝固了!
苏晚瞬间被这恐怖的压迫感攫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她像受惊过度的小动物,身体猛地向后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泪水涟涟地望着门口那个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男人,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顾承舟动了!
他一步跨进衣帽间,巨大的身影瞬间填满了这个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阴影彻底将苏晚笼罩。他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只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粗暴的力量,猛地俯身,一把攥住了苏晚纤细的手腕!
“啊!”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那不容置疑的力道,让苏晚终于发出一声短促而破碎的惊叫。
顾承舟仿佛没有听到,他毫不怜惜地将她从那个阴暗的角落里用力拽了出来!苏晚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得一个趔趄,脚下发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然而,预想中摔倒在地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在她身体失衡、向前扑倒的瞬间,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猛地环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她前扑的势头收住,紧接着,她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按进了一个坚实、温热、带着清冽雪松气息的胸膛里!
砰!
额头重重撞上他坚硬的胸膛,带着男性体温的布料气息瞬间充斥了鼻腔。苏晚彻底懵了,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哭泣和颤抖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她僵在顾承舟的怀里,脸颊被迫紧贴着他心脏的位置,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沉稳而有力的搏动,一下,一下,带着灼人的热度,敲击着她的耳膜和灵魂。
这突如其来的紧密相贴,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恐惧、绝望、哭泣,都被这强硬的拥抱和胸膛传来的、过于真实的心跳声生生堵了回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顾承舟低头,怀里女人单薄的身体还在细微地发着抖,像被雨水打透的雏鸟。泪水浸湿了他胸前一小片昂贵的衬衫面料,带来一种温热的、潮湿的触感。她埋在他怀里,不敢抬头,只有压抑不住的细微抽噎声,断断续续地逸出来,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无助。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猛地冲上顾承舟的心头,比刚才在门外听到那些污言秽语时更甚。他拧紧眉头,声音绷得死紧,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粗暴的急切,冲口而出:
“哭什么?!”
这两个字砸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苏晚那断断续续的抽噎猛地一窒。她下意识地想要缩紧身体,却被他环在腰间和后背的手臂牢牢禁锢着,动弹不得。
顾承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失控,他下颌的线条绷得更紧,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他腾出一只手,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生硬的力道,一把捏住了苏晚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张哭得狼狈不堪、满是泪痕的小脸。
四目相对。
苏晚的眼底还氤氲着浓重的水汽,睫毛湿漉漉地黏成一簇簇,眼神里盛满了未散的惊惶和深不见底的绝望,像跌入陷阱的小鹿。而顾承舟的眼神,却像寒潭深处被投入了巨石,翻涌着苏晚完全看不懂的、复杂而汹涌的情绪——有未消的怒意,有冰冷的戾气,还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被刺痛般的焦灼?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有些粗糙,用力地擦过她脸颊上湿冷的泪痕。那力道不小,擦得她细嫩的皮肤微微刺痛。
“说话!”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冷硬,却少了几分刚才的狂暴,多了几分逼迫的意味,“他们是谁?欠了多少?”
下巴被他捏着,被迫仰视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寒意的脸,苏晚的恐惧被一种更深层次的绝望覆盖。完了,他果然知道了。他一定会震怒,一定会觉得她是天大的麻烦,一定会……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让她身体抖得更厉害,破碎的语句不受控制地从颤抖的唇瓣间溢出:“对…对不起……顾先生……我…我不是故意…惹麻烦的……是我爸……他…他欠了高利贷……一千…一千三百万……”
说出那个天文数字的瞬间,苏晚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眼前阵阵发黑。她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顾承舟的雷霆之怒,等待着他冰冷的宣判——让她滚,或者更糟。
然而,预想中的怒斥和鄙夷并未降临。
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似乎松了一瞬。紧接着,顾承舟那冰冷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定海神针般力量的声音,斩钉截铁地砸了下来,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在她的耳膜和心上:
“一千三百万?”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将她更深地按进怀里,那力道强势得不容置疑,仿佛要将她揉碎,又像是要将她牢牢护住。
然后,苏晚听到了那句让她灵魂都为之震颤的话,带着顾承舟独有的、睥睨一切的狂妄和一种近乎霸道的宣告:
“哭什么?”
“欠多少,我还。”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惊雷炸响在苏晚混沌的世界里。她猛地睁开被泪水糊住的双眼,难以置信地望进顾承舟深不见底的眼眸。
顾承舟的指腹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抹去那冰冷的泪痕。他的目光沉沉地锁住她惊惶绝望的眼底,薄唇紧抿,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刀削斧刻。
“我顾承舟的妻子,”他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绝对的强势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清晰地砸在苏晚的心上,“轮不到别人来讨债!”
顾承舟那句话,像一道裹挟着熔岩的惊雷,狠狠劈开了苏晚眼前绝望的黑暗,也劈得她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回响。
“我顾承舟的妻子,轮不到别人来讨债!”
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得她灵魂都在震颤。她被迫仰着头,泪水糊住的视野里,只剩下顾承舟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骇人戾气的眼眸。下巴被他捏得生疼,腰肢被他铁箍般的手臂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整个人被他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禁锢在怀里,紧贴着他坚实滚烫的胸膛。那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一下下擂在她的耳膜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蛮横的生命力,将她从溺毙的冰海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苏晚彻底僵住了。所有的抽噎和颤抖,都在他这句宣告般的言语和这不容抗拒的禁锢中,戛然而止。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巨响。
他……他说什么?
还债?
一千三百万……他还?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像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恐惧和绝望。她甚至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线条冷硬如雕塑般的脸。
顾承舟似乎也没指望她立刻回答。他目光沉沉地锁在她惨白狼狈的小脸上,指腹带着一种近乎粗粝的力道,重重地抹过她脸颊上残留的冰冷泪痕。那动作与其说是擦拭,不如说是一种带着怒意的标记。
“名字。”他的声音低沉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下来,“放债的,叫什么?”
苏晚被他眼中那未散的戾气慑住,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豹…豹哥……他们说…叫豹哥……”
“电话。”顾承舟言简意赅,捏着她下巴的手终于松开,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依旧如铁钳般稳固,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他另一只手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冷光映着他此刻毫无表情却更显森寒的侧脸。
苏晚身体还在细微地发着抖,一半是残留的恐惧,一半是这过于紧密的接触带来的陌生冲击。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努力回忆:“……刚…刚才打来的号码……在我手机里……掉在客厅了……”
顾承舟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她惊魂未定的脸,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苏晚再次僵住的举动——他揽着她腰的手臂微微用力,几乎是半抱着她,将她整个人从衣帽间那片狼藉的阴影里带了出来,步伐沉稳地走向客厅。
苏晚被动地依偎在他怀里,脚步虚浮,像个**控的木偶。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冷香,混合着一种极淡的烟草气息和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腰间那只手臂的存在感强得可怕,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掌控感。她的脸颊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肌肉的轮廓和散发的热度。这一切都让她大脑宕机,一片混乱。
顾承舟的目光精准地扫过地毯,看到了那只静静躺在地上的、属于苏晚的手机。他没有弯腰,只是手臂稍稍用力,将她更稳地固定在自己身侧,然后以一种极其自然却又透着绝对掌控的姿态,俯身,用空闲的那只手捡起了她的手机。
他的动作流畅,没有丝毫停顿。捡起手机后,他甚至没有松开环着她的手臂,就这么维持着半拥着她的姿势,单手操作着她的手机。指尖在她屏幕上快速滑动,翻找着通话记录。他的下颌线条紧绷,侧脸在客厅顶灯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专注。
苏晚被迫紧贴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和他手臂肌肉的张力。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喉咙,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连耳根都烧了起来。这种亲密的、带着保护意味的禁锢,与他一贯的冷漠疏离形成了巨大的、令人眩晕的反差。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很快,顾承舟找到了那个标注着“未知”的来电号码。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用苏晚的手机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操!苏晚!**想通了?钱……”电话那头,豹哥粗粝嚣张的声音瞬间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贪婪。
“是我。”顾承舟低沉冰冷的声线,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地切断了对方的咆哮。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电波、直抵人心的强大压迫感,瞬间让电话那头嚣张的气焰为之一滞。
电话里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沉默。显然,对方没料到会是这个声音接电话。
顾承舟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继续开口,语速平缓,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钱,一分不会少。”
他微微停顿,冰冷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某个点上。
“明天下午三点,带着借据原件,到顾氏集团总部一楼前台。”
“敢迟到一分钟,”他的声音陡然下沉,如同寒潭深处卷起的漩涡,带着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或者,敢再碰她一根头发——”
“我保证,你和你身后那些人,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太阳。”
最后一个字落下,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再无半点刚才的嚣张气焰。
顾承舟没有再听对方任何废话,直接掐断了通话。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毫无波澜却更显深沉的眸子。他将苏晚的手机随手丢在旁边的沙发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整个客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遥远城市的灯火,在巨大的落地窗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苏晚依旧被他牢牢地圈在怀里。刚才那通电话里顾承舟展现出的、完全陌生的、如同深渊般冰冷强大的威压和掌控力,让她心有余悸,同时又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顾承舟终于低下了头,目光落在怀中女人苍白脆弱、依旧带着泪痕的侧脸上。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颤,像只受惊过度后仍未回神的小动物。他紧抿的薄唇似乎松动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力道,也在不知不觉中放缓了些许,不再是那种禁锢的强硬,反而透出一种……稳固的支撑感?
“解决了。”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低沉平稳,仿佛刚才那通充斥着威胁和戾气的电话从未发生过。只有这三个字,简洁明了,宣告着一切的终结。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终于鼓起勇气,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之前的骇人戾气已经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似乎又涌动着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复杂难辨的东西。
“顾先生……”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茫然,“……为什么?”为什么帮她?为什么替她还那笔足以压垮她的巨债?他不是最厌恶麻烦吗?
顾承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她的眼睛因为哭泣而红肿,鼻尖也红红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泪珠,仰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感激,还有深藏的不安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像一只终于被从陷阱里救出来,却仍惊魂未定、不知该靠近还是逃离的幼兽。
为什么?
顾承舟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自己也说不清那一刻在衣帽间门口听到那些污言秽语、看到她蜷缩在黑暗角落里无声崩溃时,那股瞬间冲毁理智堤坝的滔天怒意从何而来。是协议赋予的责任?是顾太太这个身份不容侵犯的权威?还是……仅仅因为看到她那双盛满绝望泪水的眼睛时,心底某个角落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那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又无意识地收紧了一分,将她更稳地圈在自己的气息范围之内。他微微俯身,靠近她,那股清冽的雪松冷香瞬间更加清晰地将她包裹。他的视线落在她哭得狼狈不堪的小脸上,眉头拧得更紧。
“脏死了。”他低声吐出三个字,语气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嫌弃,甚至有些粗鲁。然而,他的动作却与话语截然相反——他空着的那只手抬了起来,带着薄茧的指腹再次抚上她的脸颊,这一次,力道却比刚才在衣帽间里轻柔了许多。他仔细地、一点点地擦拭着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从湿漉漉的眼角,到冰凉的脸颊,再到微微红肿的鼻尖。
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她细嫩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微刺痛的酥麻感。苏晚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呼吸都停滞了。她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专注的侧脸,看着他紧蹙的眉头下,那双深邃眼眸里映出的、自己小小的、狼狈的倒影。
这近乎温柔的擦拭,比刚才那宣告般的保护更让她心慌意乱,无所适从。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升温,红晕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顾承舟似乎对她的反应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只是专注地擦拭着,直到她脸上那些冰凉的湿意被彻底抹去,只剩下皮肤本身透出的、因为情绪激动而泛起的红晕。
“去洗把脸。”他终于停下了动作,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温柔”只是苏晚的错觉。他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那股强大的支撑力和灼热的体温骤然撤离,让苏晚下意识地晃了一下,心头竟莫名地空了一瞬。
“林姨!”顾承舟扬声,目光不再看苏晚,而是转向客厅入口的方向。
一直守在玄关附近、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林姨立刻应声出现,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平静,仿佛对刚才客厅里发生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带太太去整理一下。”顾承舟吩咐道,语气不容置喙,“另外,通知张铭,让他现在立刻来一趟。”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处理公事般的果决,“带上安保部负责人。”
“是,先生。”林姨恭敬应下,随即转向还有些愣怔的苏晚,温和地伸出手,“太太,这边请。”
苏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承舟。他已经转过身,走向书房的背影挺拔而冷硬,仿佛刚才那个将她从绝望深渊中拽出来、又替她擦去眼泪的男人,只是她精神崩溃后产生的幻觉。
她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对着林姨点了点头,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她走向客卫的方向。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着敏感的皮肤,让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苏晚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红肿、神色恍惚的自己,用力地闭了闭眼。
一千三百万的债务,被他轻描淡写地一句“解决了”。
可这解决的代价是什么?那份冰冷的婚前协议,会因此增添多少更严苛的条款?他刚才那片刻的保护和……擦拭,又意味着什么?是主人对所有物的维护,还是……
她不敢深想。巨大的压力暂时移开,随之而来的不是轻松,而是另一种更深沉、更茫然的忐忑。她成了他更重的负累,一个需要他动用势力和金钱去解决的“麻烦”。那句“我顾承舟的妻子”,此刻听来,更像一个沉重而讽刺的枷锁。
苏晚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用力吸了口气。无论如何,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了。至少,父亲暂时安全了。
她走出客卫时,客厅里已经多了一个人。顾承舟的私人律师张铭,正站在沙发旁,神色严肃地低声向顾承舟汇报着什么。顾承舟背对着苏晚的方向,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站姿挺拔,微微侧头听着,只留给她一个冷峻而充满距离感的背影。
听到脚步声,顾承舟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苏晚洗过脸后依旧难掩憔悴、但总算没那么狼狈的脸上,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张律师会处理后续所有细节。”他对着苏晚,语气公事公办,像是在交代一个下属,“包括债务清偿和你父亲的问题。”他顿了顿,补充道,“确保他不会再惹出同样的麻烦。”
苏晚的心猛地一揪。确保……他会用什么方式“确保”?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但她没有任何质疑的资格和立场。她垂下眼睫,低声应道:“谢谢顾先生。麻烦张律师了。”
张铭推了推金丝眼镜,对着苏晚微微颔首:“太太客气了,分内之事。”
顾承舟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张铭,声音冷冽:“豹子那边,你亲自去‘招呼’。我要他,以及他背后的人,彻底记住今天的教训。顾家的名字,不是用来听的。”
“明白,顾总。”张铭的声音带着一丝肃杀之气。
“去吧。”顾承舟挥了挥手。
张铭再次躬身,迅速而无声地离开了。
客厅里再次只剩下顾承舟和苏晚两人。巨大的空间里,气氛沉默得令人窒息。
苏晚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巨大的恩情压下来,让她连一句“谢谢”都显得苍白无力,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顾承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看着她身上那件被泪水浸染、揉皱了的香槟色礼服。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然后移开视线,声音平淡无波:“去休息。”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房。深色的木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再次将两人隔绝在两个世界。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许久,才缓缓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骤然松懈,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彻底抽空,她扶着沙发靠背,才勉强站稳。
危机暂时解除,但前路,却仿佛笼罩在更深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