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风暴提前十二小时来了。
俞明盯着突然熄灭的电脑屏幕，喉结上下滚动。窗外，整个北京城的灯光像被巨人一口吹灭的蜡烛，瞬间陷入黑暗。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汽车追尾声和人们的尖叫。
"这不可能……"他扑向阳台，手中的辐射检测仪发出刺耳警报。夜空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像被泼了颜料的黑缎子。北极光在北京上空舞动——美丽而致命。
林小雨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拿着他们刚开封的黄豆罐头。"怎么了？"她的声音在颤抖。
"提前了。"俞明抓起早已准备好的应急包，"走，现在就去拿最后一批物资！"
电梯停运，他们沿着漆黑的楼梯飞奔而下。楼道里满是惊慌的邻居，有人举着手机徒劳地按着开机键。在二楼拐角，俞明差点撞上抱着婴儿的张大妈。
"小俞啊，这是咋回事？"老人满脸惊恐。
"电网故障。"俞明撒了个谎，拽着林小雨继续往下跑。现在说实话只会引发恐慌。
街道上一片混乱。几辆汽车歪七扭八地撞在一起，司机们站在马路中间争吵。一个穿睡衣的男人抱着收音机，不断旋转调频旋钮，里面只有沙沙的杂音。
"超市还有三公里。"俞明调整着背包带，"我们得——"
"骑车去。"林小雨已经冲向楼前的共享单车，然后僵住了。所有电子锁都失效了。她骂了句脏话，这可能是俞明第一次听她说粗话。
他们开始奔跑。路过一家手机店时，看到店员正用铁棍砸碎展示柜，人群疯抢着已经变成废铁的智能手机。有个年轻人抱着最新款旗舰机又哭又笑，像得了失心疯。
超市情况更糟。应急灯还亮着——这是俞明没想到的疏漏，老式钨丝灯不受电磁脉冲影响。人们推着购物车疯狂抢购，货架像被蝗虫啃过的庄稼。一个胖男人为最后两瓶矿泉水与中年妇女厮打在一起，矿泉水瓶被踩爆，珍贵的水流了一地。
"分头行动。"俞明塞给林小雨一张纸条，"按这个清单拿，我去找发电机。"
冷藏区已经散发出腐臭味。俞明在工具区找到了目标——一台老式柴油发电机。正当他试图搬动这个两百斤的大家伙时，整个超市突然剧烈摇晃。
"地震了！"有人尖叫。
天花板开始坍塌。俞明抱头蹲下，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到脖子里。摇晃停止后，他抬头看到一幅地狱景象：主梁砸穿了生鲜区，至少十几个人被压在下面。空气中弥漫着粉尘和血腥味。
"林小雨！"他嘶吼着，声音淹没在哭喊声中。
"这里！"医疗用品区传来回应。林小雨完好无损，正用急救箱里的绷带给一个血流满面的男孩包扎。她抬头看了眼俞明，眼神突然凝固："你头上有伤！"
"不严重。"俞明抹了把血，"发电机在那边，但我们得——"
"先救人。"林小雨已经撕开新的绷带，"那边有个孕妇被货架压住了。"
理性告诉俞明应该立即带着物资撤离，但他发现自己已经在搬开倒塌的货架。老人、孕妇、孩子……他们救了七个人，直到余震再次袭来。
"够了！"俞明拽住还想返回危险区的林小雨，"主结构要塌了！"
他们拖着发电机和两袋药品冲出超市时，身后传来轰然倒塌的巨响。林小雨的膝盖在流血，俞明的右眼被血糊住，但他们活下来了，还救了些人。
回程比去时艰难百倍。发电机需要两个人抬，他们不得不丢弃部分药品。街上的混乱在升级，有商店燃起大火，却不见消防车的踪影。一个穿西装的男子拦住他们，指着发电机说愿意出十万买下。
"滚开！"林小雨亮出手术剪刀，那人才悻悻离去。
公寓楼下聚集了更多人。张大妈抱着哭闹的婴儿，旁边是上午见过的药店老中医。看到他们抬着的发电机，人群骚动起来。
"小俞啊，"三楼的王大爷拦住他们，"我家孙子需要吸氧机，能不能……"
"不行。"俞明斩钉截铁，"电力要优先保障必要设备。"他感到林小雨在拽他袖子。
"我们可以接一条延长线到楼下。"她小声说，"至少给婴儿温奶。"
俞明想反对，但看到张大妈怀里发紫的小脸，妥协了。"只能接一条线，500瓦限额。"
当他们终于回到公寓，锁上三道加固的门锁时，已是深夜。林小雨坚持先给俞明缝合额头的伤口。酒精刺痛让他倒吸冷气，但女护士的手指稳得像手术机器人。
"你救了很多人的命。"她突然说。
俞明摇头："我们本可以更早回来。"他指着发电机，"现在燃料只够运转两周。"
"但你回去救人了。"林小雨剪断缝合线，"在超市，你明明可以不管那些人。"
窗外，紫红色的极光依然在跳动。借着这诡异的光线，俞明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偶然成为同伴的女孩。她右眉上有道细小的疤痕，嘴角自然上翘，即使在这种时候也像含着笑。
"你也是。"他说，"明明可以只拿药不管伤员。"
林小雨耸耸肩："职业病。"她走到窗前，望着黑暗中的城市，"接下来会怎样？"
俞明打开辐射监测仪，数值仍高于正常但已开始下降。"三天内通信全断，一周后开始断水，两周后……"他顿了顿，"饥饿的人会变成野兽。"
"所以我们加固门锁。"
"不止。"俞明走向书桌，摊开他绘制的建筑图纸，"这栋楼有28户人家，我们位于顶层。如果能把楼梯间封锁，控制水电分配……"
林小雨挑眉："你要当这栋楼的军阀？"
"是管理者。"俞明指着图纸上的标记，"王大爷是退休电工，张大妈以前是居委会主任，药店李大夫……他们都有用。我们需要建立规则。"
林小雨沉默了很久。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北京城居然有人有枪。
"明天开始。"她最终说，"今晚先休息。"她指向沙发，"你睡那儿，我睡卧室。"
俞明想反对，但林小雨已经拿着手电筒走进卧室，关上了门。他瘫在沙发上，额头伤口一跳一跳地疼。窗外，一颗流星划过紫红色的天空，不知是自然现象还是坠落的卫星。
在陷入疲惫的睡眠前，俞明最后想到的是：明天开始，世界将不再有警察、**或外卖。而他和这个认识不到三天的女护士，要在这栋老楼里重建文明的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