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被污谋反抄斩那日,暴君特意登上城楼观看。他怀中揽着新贵妃,
轻佻道:“前朝太子妃,今日阶下囚滋味如何?”我舔着铁镣上沾染的血渍,
轻笑反问:“陛下想听听前朝太子临终前的故事吗?”刑场突然沉默,
我猛然踩碎脚镣露出怀中玉佩:“血誓在此!”龙纹中心赫然刻着暴君名讳与起兵日期,
比当年谋反圣旨更早三月。“陛下说,”我扔出玉佩的声音在刑场回荡,
“到底谁才是...逆贼?”天阴沉得厉害,墨色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风里卷着湿土和铁锈的腥气,直往人嗓子里钻。都城南门外那片青条石铺就的刑场广场,
如今被黑压压的人头塞得满当当,几乎看不见下面的石头。百姓们被迫聚集,
像一群被驱赶的牲口,沉默中藏着恐惧的嗡鸣,又被更远处传来的甲页碰撞声无情碾碎。
那些披挂整齐的禁军,目光冰一般扫视人群,手中攥紧了冰冷的矛戟,
整个刑场如同一块巨大的、即将坠入冰海的浮冰。高处,城楼箭垛的阴影里,
矗立着几个人影。为首的男人,
一身明晃晃、绣满了张牙舞爪蟠龙的袍服紧裹着过分健硕的身躯,
仿佛要将那昂贵的丝线绷断。这便是景朝新皇——李赫。
他宽阔如岩的肩膀慵懒地倚靠在冰冷的雉堞上,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意,
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下方刑台上那个渺小的身影。
一只涂着丹蔻、保养得宜的手适时地捻起一枚晶莹剔透的冰镇葡萄,小心翼翼地送到他唇边。
葡萄的主人——新封的贵妃赫莲,依偎在他身侧,体态娇柔,
眉梢眼角盛满了水莲花般的娇嗔与依恋。“陛下,”那声音也如浸了蜜糖,“您瞧瞧下面,
瞧着好生有趣呢。这高台之上,风景果然独好。”李赫呵呵地笑出声,那笑声沉闷粗重,
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力量感。他含过那颗葡萄,舌尖刻意在递葡萄的指尖上轻佻地掠过,
惹得贵妃娇躯一颤,低呼一声,半是羞涩半是妩媚地扭了扭。“爱妃说得在理。
”李赫的目光复又投向刑场中心,带着浓烈的玩味,“看这前朝的遗贵,曾经的太子妃,
如今沦为阶下待宰的羔羊……何等造化弄人。”他故意抬高了声音,
那洪亮的音波凝成实质一般,穿透风雨欲来的沉重空气,径直砸向刑台。
台下人群一阵轻微骚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阶下囚的滋味,如何啊?
”李赫的声音陡然变得充满嘲弄和残忍,如同冰冷的刀片刮过每个人的耳朵,“昔为天上云,
今作足下泥。沈银,你沈家满门的气节,在朕这屠刀面前,可还硬朗?
”他的声音如同浸了冰水的铁片,狠狠刮擦着所有人的耳膜。城下原本压抑的嗡鸣瞬间死寂,
无数道目光,混杂着恐惧、麻木和看客的卑微好奇,聚焦到广场中央那片突兀抬起的木台上。
台子粗糙简陋,几块厚木板拼凑而成,染着深褐色难以洗净的陈年污迹。中央,
立着绞刑架的一根笔直粗粝的立柱,顶端深色铁环狰狞悬挂。立柱下方,一个身影孑然而立,
纤细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那便是今日的主角——沈银。她一身囚服早已看不出本色,
只剩下褴褛和泥污交错,如同被撕扯过的破布。手脚上的铁制镣铐锈迹斑斑,分量沉重,
将她纤细的手腕和脚踝磨得皮开肉绽,凝固的暗红和污浊的锈色交织在一起,触目惊心。
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失去了往昔的光泽,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
几缕湿发黏在脖颈处狰狞的伤痕上,那是长久被粗糙木枷磨砺出的深疤。
李赫的话带着锋利的倒钩,狠狠扎进刑场凝固的空气里。高台之上,
李赫嘴角的讥讽和赫莲眼底的得意尚未完全绽放。只见那绞架下低垂着头的身影,缓缓,
缓缓地抬起了脸。那张脸,毫无生机。苍白是唯一的底色,如同覆盖了一层刚落的初雪,
雪下是早已冷却的余烬。脸颊消瘦颧骨支棱,深陷的眼窝中,唯独那对眼睛,
幽深得像不见底的黑潭,里面一丝活气也无,只映着冰冷的铁锈灰。薄唇干裂得厉害,
几道细细的血痕如同刻上去的符咒。风卷着刑场上特有的尘埃与铁锈血腥气扑来。
她颈上的疤痕,那道曾被贵府美玉装饰、如今只余狰狞伤口的皮肤,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
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包括城楼上那两道如同欣赏困兽挣扎的视线——她动了。
铁链发出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沈银慢慢抬起那只被沉重脚镣锁住的手。
手腕瘦得仿佛一层薄皮裹着骨头,磨破的地方绽开猩红的血肉。她的动作极慢,
带着一种行将朽木的迟滞和僵硬。她的手伸向了脚踝处。沉重的镣铐边缘,
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泥——那是昨夜在污浊牢房地面蹭上的,其中混合着她自己的血。
那血尚未完全凝固,带着一种粘稠湿热的恶心触感。她的指尖触到了那黏腻的秽物,
沾上少许。时间在那一刻似乎被无限拉长。高台上赫莲贵妃下意识地拧紧了细眉,
嫌恶地以锦帕掩住口鼻。沈银抬起沾着暗红污泥的手指,伸出干裂苍白的舌头。
如同野兽舔舐伤口,她的舌尖冰冷而毫无波澜地,
缓慢地扫过指尖上那点混杂了自己鲜血的污浊。粘腻的血锈腥味瞬间弥漫在唇舌之间,
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苦涩的土腥气。她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品味这腥气的浓度。
下一刻,她的嘴角非常缓慢地,向上掀开一个细微的弧度。那不是笑意,没有任何温度,
反而像冰冷石头绽开的裂痕。苍白脸上那个如同石雕破裂般的纹路加深了一分。
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如同一滴浑浊的污水落入黑色的寒潭,
荡开一点近乎诡异的涟漪。她抬起头,视线穿透了层层叠叠压抑的人头,
径直落向城楼箭垛阴影里那抹刺眼的明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砾摩擦着粗糙的铁皮,
却清晰地传了出去。“阶下囚的滋味?”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失血过多的虚浮感,
每个字却都像带着沉重的分量,沉沉地落下,“尝过了。”她顿了顿,
舌尖舔过干裂出血的下唇,再次卷走一丝猩红,“那……陛下想不想,
再品一品前朝太子殿下,临终前……讲的小故事呢?”最后几个字,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扬的尾音,像是腐朽琴弦被猛地拨动了一下,生硬地悬在半空。
死寂。绝对的死寂吞没了整个刑场。
连城楼上赫莲贵妃那捻着帕子、欲语还休的姿态都凝固了。
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更是屏住了呼吸,连恐惧的嗡鸣都消失了。前朝太子,
那是个被彻底抹去、提都不能提的名字。他那早已化为白骨的“小故事”?
一个刚刚被屠戮满门的新死之鬼嘴里吐出来的“故事”?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而狰狞的凶兆!
李赫脸上的玩味与嘲讽如同冻结的湖面骤然崩裂。一股狂暴的阴戾之气猛地从他身上炸开,
龙袍的蟠龙纹饰都仿佛随之狰狞扭动。他猛地一拍身前冰冷的箭垛,城砖都发出沉闷的嗡鸣。
“死到临头——”他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里迸出,带着暴怒的风雷之声,
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还敢妖言惑众!给她挂上去!即刻绞杀!
”绞刑架旁那两名彪悍粗壮的刽子手反应极快,几乎在皇帝暴喝落下的瞬间就动了起来。
他们常年执行极刑,动作刻板精准。一人迈着沉重步子踏上刑台木板,咚的一声。
另一人则快步走向绞架后面,
手已经抓向了控制活结绳索的粗糙圆盘绞轮——那粗如儿臂的麻绳直通顶上狰狞的铁环。
木板颤抖。粗粝麻绳摩擦木头和铁器的声音“咯吱”响起。立在正中的沈银,却站得更直了。
那动作异常迅捷,带着一种陡然迸发的巨大力量,与方才的虚浮孱弱判若两人。她猛地抬头,
那双死水寒潭般的眼睛死死锁定住城楼上的李赫。那里面,再不见一丝混沌。
只剩下燃烧的冰!“李赫——”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如同千万根淬毒的针,
狠狠扎向城楼!时间仿佛被无限制地拉伸、扭曲。粗壮刽子手粗糙布满老茧的手,
带着一股腥风,正要抓住沈银囚服破烂的后领子,
想将她粗暴地拖拽向绞架正下方那个通向死亡深渊的位置。另一个刽子手已转动绞盘活轮,
沉重的绞索摩擦着顶部的铁环,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那绞索末端套成的圈套已然在风雨欲来的晦暗光线下晃荡出一个不祥的轨迹。
就在这时——沈银动了!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
只见束缚她双脚的那副沉重的、锈迹斑斑的粗大铁镣猛地一震!
发出金属内部不堪重负的令人心悸的“嘎嘣”脆响!伴随着这刺耳声,
一道刺目的、凝聚了浑身最后精力的凛然银光如惊雷乍现,猛地从她双脚之间爆开!
那不是光!是她凝聚毕生残余内力与一股难以形容的凶狠戾气,化脚镣为铁鞭,
狠狠跺向脚下的刑台木板!咔嚓!坚韧的厚实木板如枯枝般应声爆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木屑犹如被炸开般混合着铁锈碎末漫天激射!这一脚的爆裂之力如同惊雷砸进死潭!
离她最近那个抓向她的刽子手首当其冲,
被这股狂暴的气浪裹挟着尖锐的木片铁屑狠狠撞在胸口,
发出一声沉闷至极的撞击声和肋骨碎裂的脆响!这彪形大汉脸色瞬间酱紫,
巨大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腾空而起,带着难以置信的痛苦表情,
倒栽葱似地从高高的刑台跌落!砰!沉重的肉体砸在刑场边缘坚硬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然后抽搐了两下,再无声息。一股暗红的血迅速从他身下洇开,
染红了石缝里肮脏的泥水。全场骇然!死寂被惊愕的抽气声取代!
台上另一名正转动绞盘的刽子手彻底僵住,握着绞盘手柄的手指根根爆出青筋,
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充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瞪着沈银脚下那个兀自冒着木头茬子的黑窟窿,
又看看台下同伙那不成人形的尸体,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台上的兵士们反应过来,
惊恐混合着被彻底激怒的狂暴,呛啷啷一片寒光出鞘!
无数把雪亮的腰刀、长矛瞬间对准了刑台中央那个刚刚爆发出非人力量的身影,
闪着令人心悸的死亡光芒!杀气冲天而起!可沈银没有看他们任何一眼!
她根本无视了那一片围指自己的凛冽寒光。那双燃烧着冰的眸子,只锁定了高高在上的李赫。
“看好了,暴君!”她厉声嘶喊,声音因过度凝聚力量而破裂,却带着摧毁一切的疯狂意志,
“这就是前朝太子,弥留之际……用最后一口血,喂给我的故事!”随着嘶吼,
她那满是血污污泥、已被木屑和铁锈割破见骨的手,
猛地探进了胸前早已破烂如同渔网的囚服里!几乎就在同一刹那,
她的手臂爆发出最后一股超越极限的拧力!嘶啦!本就破烂不堪的囚服前襟被彻底撕裂!
一块灰蒙蒙、带着陈旧油腻污垢的东西,随着她这撕裂囚服的动作,裹挟着一股血腥之气,
从她**却同样布满伤痕污秽的胸口掉出!那物体直直坠落!
砸在脚下破碎狼藉的木板碎屑中!“哐啷!”一声清脆却不凡的金石之音猛地迸出,
穿透了刑场上的一切嘈杂与惊骇!落地的并非寻常凡物,
甚至穿透了碎木烂泥和刑场的污浊喧嚷,发出一种极不寻常的颤鸣。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
如同被无形巨手粗暴地扭转,死死钉在了那滚落狼藉木屑中的东西上。那是一块玉佩。
比普通官宦子弟腰间悬挂的玉佩更厚实几分,呈现出一种内敛凝重的暖白色,
那是顶级的和田羊脂籽玉才能有的温泽。其上刀法古朴大气,深峻流畅地浮雕着一条蟠龙!
龙形矫健异常,环绕着一块巨大的天圆地方的中央区域,仿佛将宇宙星辰都盘踞在脚下!
城楼高台之上。龙袍裹身的李赫,在他震耳欲聋的咆哮“杀!给朕碎了她!”之后,
他那暴虐凶戾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台下那一片骚动。当目光掠过刑台那污秽狼藉的一角,
那枚沾满污泥却难掩其华、尤其是蟠龙盘绕中央天圆地方区域上那块显眼的黑色斑驳污痕时,
如同被最毒的蛇一口咬中眼球,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定格。
“不——!”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全然失控的惊恐嘶吼,猛地从城楼炸开!
那声音尖利到劈裂了皇帝威仪的外壳,只剩下最原始的、**裸的惊骇欲绝!
他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雄壮的身体猛地一弓,
脸上所有凶狠、暴戾、嘲弄的表情寸寸碎裂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巨大恐惧和狂怒的极端扭曲!他身体剧烈前倾,手臂痉挛地伸出,
指向台下那片狼藉,嘴唇哆嗦着翕动,却因为过度惊骇,除了那一声凄厉的“不”,
竟发不出任何后续的有效指令,只剩喉咙里嗬嗬的破风箱声。
他身边的赫莲贵妃也被皇帝这失态的剧烈反应吓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