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陆沉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厅入口。他脱掉剪裁完美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带，动作间带着工作后的淡淡倦意。他抬眼，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客厅，落在沙发上的沈念薇身上。
沈念薇在他目光触及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漏跳了一拍。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把手机屏幕朝下，飞快地扣在沙发坐垫上，仿佛那是个烫手的山芋。这个动作细微却突兀，带着明显的心虚。
陆沉渊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锐光，快得让人抓不住。他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向餐厅方向，空气中只留下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和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沈念薇僵在沙发上，手心微微冒汗。手机扣在下面，仿佛还在发烫，提醒着她刚刚答应下来的那个“三天之约”。客厅里巨大的落地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咔哒、咔哒”，在寂静中异常清晰，每一下都敲在她的神经上。
不行，她得说。瞒着去邻市三天？风险太大了，苏晴的警告言犹在耳。与其被发现后百口莫辩，不如……主动“报备”？把这次出行包装成一个纯粹的、正当的艺术活动？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和那点挥之不去的心虚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朝着餐厅走去。
陆沉渊正坐在餐桌主位，面前放着一杯清水。管家刚为他布好简单的晚餐。他拿起筷子，姿态依旧从容，仿佛刚才客厅里那点微澜从未发生。
沈念薇在他对面坐下。餐桌上精美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她毫无胃口。她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薄薄的衣料，酝酿着开口。
“沉渊……”她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刻意的轻柔。
陆沉渊抬眸，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她脸上，等待下文。那眼神太过沉静，反而让沈念薇更加紧张。
“我……我下周末，想去趟邻市。”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带着点艺术家的向往，“那边……有个挺难得的艺术沙龙，邀请的都是些真正有想法的艺术家和评论家，主题是‘打破桎梏’，探讨艺术灵魂的突围……我觉得，对我的创作瓶颈可能会有很大启发。”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陆沉渊的表情。他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小块素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这种沉默比质问更让她心慌。
“嗯。”他终于应了一声，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沈念薇的心稍稍落下一点，赶紧补充道：“沙龙为期三天，需要沉浸式参与交流才能有收获。所以……可能需要在那里住两晚。”她顿了顿，心脏又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抛出最关键的点，也是她最心虚的部分，“有……有同行的朋友一起，彼此有个照应。”
她刻意模糊了“朋友”的具体指向，只希望用“同行”、“照应”这样的中性词蒙混过关。说完，她屏住呼吸，等待陆沉渊的反应。空气仿佛凝固了，餐厅里只剩下他手中筷子偶尔碰到碗碟的轻响。
几秒钟的沉默，对沈念薇来说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她能感觉到陆沉渊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脸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审视，仿佛能穿透她精心编织的借口，直抵她内心深处的隐秘角落。
就在沈念薇快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时，陆沉渊放下了筷子。他拿起餐巾，动作优雅地拭了拭嘴角，然后抬眸，目光终于再次与她相接。
那双眼睛，深得像寒潭，平静得可怕，里面没有疑问，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近乎漠然的了然。
“想去就去。”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字都像冰珠落地，砸在沈念薇紧绷的神经上。
没有追问是哪个沙龙，没有问同行的“朋友”是谁，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关心或反对。只有一句简短的、带着许可意味、却又冰冷得毫无温度的四个字。
沈念薇愣住了。预想中的盘问、质疑、甚至可能的争吵都没有发生。他答应了？就这么简单？可这过于轻易的应允，以及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平静和冷漠，非但没有让她松一口气，反而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她心底那点隐秘的兴奋，只留下更深的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去哪里，和谁去，去多久。
这种彻底的“放行”，比任何阻拦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谢谢。”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挤出这两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沉渊没再回应，目光已经移开，重新拿起筷子，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他继续用餐，动作依旧从容优雅，仿佛对面坐着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沈念薇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精致的菜肴，却再也提不起一丝食欲。陆沉渊那句“想去就去”如同冰冷的回音，在她耳边反复震荡，将他周身散发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清晰地传递过来。
她拿到了“通行证”，心却沉甸甸地坠了下去，落在一片冰凉的荒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