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轩的惊魂之后,将军府的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秦烨的怒火如同阴燃的炭,
虽未再直接烧到我身上,但那无处不在的阴鸷目光和刻意施加的冷遇,
让西角绣房的日子愈发艰难。管事嬷嬷的刁难变本加厉,份例被克扣,
连冬日取暖的炭火都成了奢侈。春桃也时常红着眼眶回来,说外面有人指指点点,
骂我是“狐媚子”、“攀高枝儿”、“搅得兄弟不和”。流言蜚语,是杀人的软刀子。
我知道,这是秦烨的警告和报复。他在逼我,也在试探秦昀的底线。竹心苑那边,
却陷入了沉寂。秦昀那日“头风”发作后,似乎真的病倒了。阿墨来过一次,
只匆匆取走了我新做的一个厚实靠枕,留下一小包上好的银炭,说是公子吩咐的。除此之外,
再无音讯。连油纸上的划痕“盲文”也断了。等待是煎熬的。像在黑暗中摸索,
不知下一步是深渊还是微光。贵妃寿宴献艺的危机虽暂时被秦昀化解,
但玉贵妃离去时那句“本宫很期待”,如同悬顶之剑。寿宴正日,她若再次发难,
秦昀还能如何“抚琴”解围?秦烨又岂会再给他机会?唯一的生路,便是将计就计,
在贵妃索要的“惊世绣品”中,埋下致命的引信!而那幅绣品,必须是《百鸟朝凤》!
只有这寓意祥瑞、华美壮丽的题材,才配得上贵妃的“期待”,
也只有它宏大的构图和繁复的细节,
才能完美地隐藏我要揭露的秘密——秦烨与玉贵妃那悖逆人伦的私情!构思在脑中反复推演,
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生死。
态、羽毛的色泽、祥云的纹路……都必须服务于那个最终的目的:在凤凰最璀璨的翎羽之下,
在百鸟最虔诚的朝拜之中,用只有特定角度、特定光线才能窥见的特殊绣法和丝线,
勾勒出两具缠绵交叠、属于秦烨与贵妃的**身影!如同凤凰华美羽翼下藏着的蛆虫!
这需要顶级的绣技、绝顶的耐心和……足以乱真的图样粉本!而图样粉本,
正是我目前最大的难题。前世《山河图》的粉本由宫中画师提供,今生这幅《百鸟朝凤》,
贵妃为了彰显恩宠与独特,必定会亲自指定图样,甚至可能直接动用皇家画苑的珍藏。
我一个小小的绣娘,如何能提前得知并加以篡改?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竹心苑的回应,
终于来了。这一次,不是阿墨,也不是春桃。是一个洒扫庭院的粗使小丫头,
偷偷塞给我一个用旧布包裹的、沉甸甸的硬物,说是园子角落捡的,
看着像姑娘用的画样子板。回到绣房,关紧门。我屏住呼吸,
一层层打开那不起眼的旧布包裹。里面,赫然是一块质地坚硬、打磨光滑的黄杨木板!板上,
用极其纤细锐利的刻刀,阴刻着一幅线条流畅、构图恢弘的画卷——《百鸟朝凤图》!
凤凰于飞,百鸟翔集,祥云缭绕,瑞气升腾!每一根翎羽的走向,每一只鸟雀的神态,
每一片云纹的卷曲,都刻画得栩栩如生,精妙绝伦!更令人心惊的是,这幅阴刻的线条走向,
与我脑海中构想的、需要隐藏私情画面的位置,竟隐隐契合!仿佛是为我量身定做一般!
板子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阴文:「内府藏本摹刻,慎用。」内府藏本!
秦昀竟然拿到了皇家画苑为贵妃准备的《百鸟朝凤》粉本摹刻!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被幽禁的盲眼公子!这背后的能量和手段……震惊之余,是无尽的寒意和后怕。秦昀,
你究竟还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底牌?你帮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此刻,已容不得我多想。
粉本在手,如同握住了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也握住了唯一生还的希望。
我立刻投入疯狂的准备。白天,依旧是那个对着绣绷发呆、绣出歪瓜裂枣的“阿绣”。夜晚,
当整个将军府陷入沉睡,我便在昏暗的油灯下,就着那块冰凉的黄杨木板,用最细的炭笔,
在特制的、半透明的油素绢上,一丝不苟地拓印下《百鸟朝凤》的轮廓。每一次落笔,
都无比谨慎。在凤凰那几根最长的、流光溢彩的尾翎下方,在百鸟朝拜视线汇聚的祥云深处,
我用极淡、极细的线条,勾勒出那两具纠缠的轮廓。线条暧昧模糊,
隐没在繁复华丽的翎羽和云纹之中,若非刻意寻找特定角度,绝难发现。这仅仅是第一步。
真正的杀招,在于刺绣时的丝线运用。
我需要一种特殊的丝线——在寻常光线下与普通丝线无异,
但在特定的、强烈的光线角度下(比如寿宴上璀璨的宫灯聚焦),
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色泽或反光,从而让那隐藏的图案显现!这种丝线,极其罕见。
前世只在为一位藩王绣制秘宝时用过一次,唤作“金蝉脱壳线”,其芯为极细的乌金抽丝,
外裹数层不同折射率的透明胶质,工艺繁复,价比黄金。将军府内库,会有吗?
秦昀的油纸盲文曾指示:「孔雀羽线,慎查内库三号柜暗格。」
难道……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脑中成型。我需要亲自进入内库,
不仅要找到可能存在的“金蝉脱壳线”,
更要确认秦烨为讨好贵妃而秘密采买的那批规格超常的金箔和孔雀羽线的去向!
这些奢靡逾制的证据,同样是刺向他们的利刃!机会,在将军夫人寿辰前三天降临。
府中为寿宴采买的各色物品堆积如山,人手奇缺。绣房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赶制寿宴用的桌围、椅披、侍女新衣。管事嬷嬷焦头烂额,连我这个“废物”也被抓了壮丁,
派去内库清点核对一批新到的绣线。内库位于将军府外院深处,重兵把守,平日闲人莫入。
今日因寿宴在即,进出的管事仆役络绎不绝,守卫也松懈了些。我低着头,
抱着一大摞需要核对的货单,跟在几个同样被派来帮忙的粗使婆子后面,心脏狂跳。
库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织物、染料和樟脑混合的复杂气味。巨大的紫檀木柜一排排矗立,
如同沉默的巨人。按照记忆中的指示,我很快找到了靠墙的第三排柜子。
三号柜……暗格……我佯装清点旁边二号柜的锦缎,眼角的余光却像最灵敏的探针,
仔细扫过三号柜那雕刻着繁复缠枝莲纹的柜门。花纹对称,严丝合缝。暗格会在哪里?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柜门边缘,一处细微的凸起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个莲花花苞的顶端,
雕刻得比其他的似乎更圆润饱满一些。我试着用指甲,模仿秦昀传递信息时的力度,
轻轻按了下去。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在嘈杂的库房里,几不可闻。紧接着,
柜门侧面,一块巴掌大小、与周围雕花完美融合的木板,悄无声息地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