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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那场“意外”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沉的寒。护士长那张蜡像脸砸进泥里的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眼底。江临没死,规则反而像个笑话一样摔碎了。这结果一点不让人安心,反而让恐惧像粘稠的淤泥,糊住了所有人的心口——未知的恐怖,才最瘆人。
“自由活动”草草收场。冰凉的广播声随即响起,下一项“治疗”是:档案室整理。
主楼二楼西头,那扇刷着暗绿漆的铁门被护士长无声地推开。一股混杂着陈年灰土、霉纸和消毒水的冷气猛地扑出来,呛得人直咳嗽。惨白的灯光下,巨大的房间像个停尸间,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铁灰色档案柜杵在那里,像沉默的墓碑。柜门紧闭,把手冰凉。空气是凝固的,灰尘在光柱里懒洋洋地浮沉。老旧的水磨石地面,盖着厚厚一层灰。
“整理患者档案,按年份编号排好。保持微笑,保持秩序。”护士长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那双猩红的眼珠子扫过众人,最后在江临身上多停了两秒,它那咧开的蜡像笑容似乎更僵了。然后,它滑走了。厚重的铁门在众人身后“咔哒”一声合拢、落锁。把他们十几个惊弓之鸟和这尘封的死亡档案库关在了一起。
死一样的静。只有压抑的呼吸和灰尘落地的簌簌声。
“开…开始吧…”林薇(眼镜女白领)强撑着,声音里的颤音却藏不住。她推了推眼镜,像要驱散心头的寒气,走向最近的档案柜。其他人也像提线木偶,麻木地散开,拉开沉重的柜门。生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
灰尘像烟雾一样腾起。柜子里塞得满满当当,全是牛皮纸档案袋。袋子边角磨得发毛泛黄,上面用褪色的墨水或打印标签写着名字、入院日期和一串编号。那股霉味混着消毒水的怪味儿更浓了。
张浩(外卖小哥)笨手笨脚地抱起一摞档案,灰呛得他咳个不停,脸上那点假笑早崩了,只剩下扭曲的痛苦。“咳咳…这他娘的什么鬼地方…”他嘟囔着。王强(黄毛)恨不得离江临八百丈远,缩在另一个角落的柜子旁,动作僵硬地翻档案,眼珠子却惊恐地四处乱瞟,好像那些袋子随时会钻出吃人的玩意儿。
江临呢?他倒像在自家书房,随手拉开一个柜门,修长的手指拂过一排排档案袋,带起一片灰。脸上挂着那副挑不出毛病的标准微笑,眼神却平静得像深潭,看不出丁点情绪。他随手抽出一份档案,弹了弹灰,轻松得像在挑闲书翻。
档案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和柜门开合的单调声响,闷得人喘不过气。人人都埋头苦干,想用这机械活儿麻痹绷紧的神经,眼角余光却死死锁着角落那个身影。
林薇强迫自己看手里的档案。袋子里是发黄发脆的病历纸和几张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眼神空洞,笑容僵硬得吓人,活脱脱就是现在的护士长。病历上写着“情绪稳定治疗”、“深度电击”、“微笑血清适应性测试”这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字眼。她忍着不适,把档案按编号塞回去。
拉开下一个柜门,她的指尖碰到了一个被塞在柜子最深处的东西。那档案袋比别的都厚实,颜色更深,磨损得厉害,边缘甚至有点焦黑的痕迹。标签上的字是用一种深蓝色墨水写的,黏糊糊的,透着一股子不祥,跟其他标签格格不入:
**姓名:江临**
**编号:S-001**
**入院次数:1001**
**状态:异常收容(永久)**
林薇的心脏像被冰锥扎了一下!手指瞬间冻僵!
江临?!
1001次入院?!
异常收容?永久?!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像两条毒蛇,“嘶”地缠上她的脊椎骨!她猛地抬头,看向江临的方向。
江临背对着她,在几步开外的另一个柜子前,慢悠悠地翻着一份档案。好像根本没察觉这边。
林薇的手抖得厉害。她死命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她哆嗦着,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沉甸甸的厚档案袋抽了出来。袋子入手死沉,像装满了铅块。
她飞快扫了眼四周(王强和张浩都离得远,埋头折腾自己的柜子),然后抖着手解开了袋口的系绳。
里面不是薄薄几张纸,是厚厚一沓钉在一起的记录本。纸张五花八门,新旧不一,像是跨越了漫长的时间。最上面几页是打印表格,抬头触目惊心:
**【第1001次入院观察记录-异常体S-001】**
下面密密麻麻记着时间、行为和诡异的“异常波动指数”:
***D100:03:**目标落地后无视规则碑,徒手撕下“规则1”石片(物理强度异常,悖论效应触发)。引发护士长A逻辑冲突,轻微过载。
***D103:15:**目标违反规则2(午夜应答),用“哭腔回应+职业规划”混合模式。导致‘哭泣者-037’核心判定崩溃,强制重启。
***D107:45:**目标当众撕毁规则手册,折成纸飞机。护士长B因意外接触(纸飞机+湿滑地面)摔倒,触发系统清理。目标在清理过程中又撕一本手册(过程判定冲突,清理程序未二次触发)。
***D214:20:**目标在花园故意不笑(违反规则1),引地下护工响应。利用环境(石子+纸飞机残骸+湿滑地面)致护士长C摔倒损毁(中度)。地下护工响应中断。
记录冰冷得像机器日志,字字却惊心!林薇看得浑身发冷,冷汗瞬间湿透后背!徒手撕石碑?哭腔回应鬼魂聊职业规划?撕手册折飞机坑倒护士长?故意不笑然后靠颗石子让另一个护士长脸着地?这些在大家眼里纯粹找死的疯事,竟然被这么详细地记着!而且…这仅仅是第1001次入院的前两天?!
她抖着手往下翻。更旧的纸张是手写的,字迹潦草,透着一股子压抑的疯狂和恐惧:
***第748次-D7:**目标诱导三个微笑傀儡在洗衣房启动大型烘干机,制造高温密闭环境。傀儡内置血清高温失控,链式爆燃。炸毁半个西翼病区。目标毫发无损,在废墟里微笑说“免费**”。
***第332次-D3:**目标向供水系统投入大量薄荷糖(来源不明)。全院饮用水起泡发凉。所有饮用水的NPC(含院长)程序紊乱,集体跳机械舞超72小时。目标全程围观录像(设备来源不明)。
***第099次-D1:**目标刚入院就高喊“主神是**!”,引高强度惩戒雷击。雷劈歪了,炸毁主控室部分天线。记录员备注:怀疑目标有极高规则偏转抗性及因果律干扰。建议升级收容为【湮灭级】。申请被驳回(权限不足)。
***第001次-???:**(字迹被大量污损涂抹,只能辨零星词句)…实验体…初始植入…悖论核心…不稳定…容器…排斥反应…记忆清除失败…警告!警告!…它醒了!它记得!…(最后几行字迹扭曲疯狂)…跑!快跑!它不是病人!它是…(字迹消失,纸张撕裂)
越往下,纸越旧,字越模糊,事情也越离奇、越恐怖!炸病区、让NPC集体尬舞、引偏主神雷劈…还有那被涂抹的第一次记录,“容器”、“记忆清除失败”、“它醒了”…这些碎片化的词儿像冰锥子,狠狠扎进林薇的脑子!
1001次!
他不是第一次来!
他是这里的常客?不!他是这里的噩梦!是连主神系统都清除不掉、钉在耻辱柱上的“异常收容体”!
巨大的信息砸得林薇头晕眼花,几乎站不稳。她下意识地又看向江临。
江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他斜靠着冰冷的铁柜,手里还捏着刚才那份档案,脸上那标准微笑纹丝不动。但他的目光,却穿透了昏暗的光线和漂浮的灰尘,平静地、精准地落在了林薇手里那份属于他自己的厚档案上。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怒火,甚至没有一丝涟漪。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近乎悲悯的平静,和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
林薇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尖叫几乎要冲出口——
“砰——!!!”
档案室厚重的铁门,被一股蛮力从外面狠狠撞开!巨响震得人耳膜发麻!
门口,堵着护士长惨白僵硬的身影!它那咧开的蜡像笑容扭曲着,空洞的猩红眼珠像探照灯,瞬间锁定了林薇——以及她手里摊开的、属于江临的S级档案!
一股冰冷刺骨、如同实质的杀意瞬间灌满了整个档案室!空气都要冻裂了!
“发…发现…未经授权…查阅…S级档案…”护士长冰冷、带着杂音的声音响起,像死神的判决书。它僵硬的身体开始滑行,目标明确地朝着林薇冲来!沉重的压迫感让人窒息!
“不!不!”林薇魂都吓飞了,手一抖,那厚厚一沓记录纸和档案袋“哗啦”撒了一地!她惊恐地看着逼近的白色死神,大脑一片空白!
张浩和王强也吓得面如死灰,缩在柜子后面直哆嗦。“娘咧…完犊子了…”王强带着哭腔。
就在护士长惨白的手指几乎要碰到林薇脖子的生死关头——
“啧。”
一声轻微、带着点不耐烦的咂嘴响起。
是江临。
他把手里那份无关紧要的档案像丢垃圾一样扔回柜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那标准笑容动都没动,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着门口——护士长和林薇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稳,好像完全没看见那要命的护士长。目光甚至没落在它身上,而是越过它,看向门外走廊,仿佛那边有啥更有意思的东西。
就在他快要和杀气腾腾的护士长擦肩而过的瞬间。
江临的脚步,极其自然地、微微顿了一下。
他的右手,极其随意地、像只是无意识地那么一挥,碰到了旁边一个半开的档案柜门。
哗啦啦——!
柜子里,几份本来就放得歪歪扭扭的档案袋,被他这“不经意”的手肘一带,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劈头盖脸地砸向正全神贯注对付林薇的护士长!
砰!啪!噗!
厚实的牛皮纸袋狠狠砸在护士长僵硬的肩膀、手臂和那张咧开的蜡像脸上!有个袋口松开的,里面的黄病历纸和模糊照片糊了它一身!
护士长滑行的动作猛地一卡!核心指令被这突如其来的“物理干扰”硬生生打断!它空洞的猩红眼珠剧烈闪烁,似乎在疯狂计算优先级——是继续弄死违规的?还是先清理这堆砸身上的“垃圾”?
就这不到一秒的卡壳!
江临已经像条滑溜的鱼,极其自然地、从护士长身边擦了过去,径直走出了档案室大门。他甚至没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烂摊子和快吓死的林薇。
“记性太好,有时候也是病。”江临的声音从门外走廊飘进来,语调轻松,带着点调侃,像在说个笑话,“该忘的,就忘了吧。省得…闹心。”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了。
档案室里,死寂重新笼罩。
护士长僵硬地杵在原地,身上挂着散落的病历纸和照片,空洞的眼窝死死瞪着江临消失的门口,又缓缓转向地上散落一地的、属于S-001的绝密档案。那张咧开的蜡像笑容边缘,剧烈地扭曲、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滋…滋啦…咯…”的、如同系统烧坏了般的混乱噪音。
林薇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铁柜,浑身被冷汗浸透。她看着地上那些记录着无数次疯狂轮回的纸页,又看看护士长那因逻辑冲突快要爆机的身影,最后望向空荡荡的门口。
一股比鬼怪更瘆人的寒意,从她骨头缝里,不受控制地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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