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色寒梅

第一章琴间血（上）故宫文物医院的恒温实验室里，齐雪照的镊子尖在微微发抖。

"这不对劲。"她对着显微镜第三次调整焦距，

古琴断纹里的暗红色结晶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作为故宫最年轻的古琴修复师，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沁色——不是常见的矿物浸染，倒像是...血珠在木纹里开出的梅花。

实验室的自动门滑开，带进一阵裹着雪粒的风。"听说你申请了延时工作？

"沈寒川倚在门框上，考古队的皮靴在环氧地板上留下泥印，"外面暴雪预警，

再不走要困在宫里了。"齐雪照头也不抬："你看这个。"她推过显微镜。沈寒川弯腰时，

防风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投下阴影。三秒后他猛地直起身，

喉结滚动："这是...血髓结晶？""更奇怪的是材质。"齐雪照调出光谱分析图，

"血红蛋白但缺乏铁元素，含有异常高的碳酸钙和...某种未知有机质。"她没说的是，

自从三天前接手这张万历年间"枯木龙吟"琴，那些红色纹路在午夜会微微发烫。

昨夜她伏案小憩时，分明听见了断续的琴音——是《广陵散》的变调，明代早已失传的版本。

沈寒川的指尖悬在琴面上方："《神器考》里记载过'血髓器'，说是...""以魂入器，

百年不散。"齐雪照接完下半句，两人同时沉默。实验室的顶灯突然闪烁，

琴轸上的冰裂纹渗出细密水珠。沈寒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眼下有青影。

"这是他们共事两年来第一次肢体接触。齐雪照挣开时，

显微镜下的红色结晶突然折射出菱光，在她锁骨处投下一枚梅花状光斑。

沈寒川的瞳孔骤缩——那位置与他在南京出土的明代女尸锁骨上的烙印完全重合。

第二章琴间血（下）实验室的应急灯突然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文物架上。

齐雪照发现沈寒川仍攥着她的手腕，温度透过毛衣袖口传来。"考古所的'镇墓兽'也怕黑？

"她挑眉，故意用他学生起的外号调侃。

沈寒川松手的动作像被烫到："我是怕你情急之下把国宝当盾牌。"他掏出手机照明，

光束扫过琴面时，那些血丝纹路竟泛出磷光。"见鬼..."齐雪照抄起红外相机，

镜头里显现出琴颈处一组肉眼不可见的指法标记，"这是《广陵散》的减字谱！

但标记方式...""与浙派虞氏一脉相承。"沈寒川不知何时凑到耳边，

松木香盖过了实验室的甲醛味，"2015年南京出土的虞家琴谱就是这种...齐工？

"相机从她手中滑落，被沈寒川一个海底捞月接住。他腕表擦过她指尖，带起一串静电火花。

"职业病。"齐雪照耳根发烫，忙指向琴轸，"看这个冰裂纹走向，像是人为制造的共鸣腔。

"沈寒川突然单膝跪地，鼻尖几乎贴上琴腹："需要拆开吗？""你当考古探方呢？

"她摸出细如发丝的琴器刀，"古琴修复讲究'修旧如旧'..."话音未落，

沈寒川已掏出多功能军刀，刀尖精准卡进合缝处。"明代工匠常用鲛胶黏合，"他手腕轻旋，

"零下十五度会脆化。"琴腹应声而开。一张泛黄的皮纸飘落，

沈寒川在触碰瞬间猛地缩手："是...人皮。"齐雪照用镊子夹起皮纸，

强光下显现出暗红字迹：「壬寅冬月十七，崔郎负约，梅氏血沁」。她突然眩晕，

耳边响起女子哽咽的吟唱："冰弦断...朱颜改...""雪照！

"沈寒川的臂膀接住她下坠的身体。黑暗中她看见万历四十五年的雪夜，

梅衣女子将染血的指尖按在琴面上...第三章双生印（上）修复室的意外齐雪照醒来时，

发现自己躺在实验室的休息椅上，身上盖着沈寒川那件标志性的深灰色冲锋衣。

她揉了揉太阳穴，前世记忆的碎片仍在脑海中翻涌——梅寄真染血的指尖，雪夜里的琴音，

以及那个始终未能赴约的"崔郎"。"醒了？"沈寒川的声音从工作台传来，

他正用镊子小心翻检那张人皮指谱，眉头紧锁，"你昏迷了十七分钟，

心跳和呼吸却异常平稳，像是...""像是被催眠了？"齐雪照坐起身，

锁骨处的梅花印隐隐发烫。沈寒川抬眼看她，目光复杂："更像是记忆覆盖。

"两人沉默片刻，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所以，"齐雪照拢了拢衣领，

故意岔开话题，"沈教授准备怎么处理这张'非正规出土文物'？

"沈寒川嘴角微扬："按照考古规程，应该封存送检。

""然后让那些老学究用X光扫成二维码？"她轻哼一声，"这张琴的共鸣腔是明代孤例，

暴力拆解会毁掉声纹结构。""所以齐工的建议是？""我自有办法。"她起身走向古琴，

指尖悬在琴弦上方三寸，"古琴的断纹不是伤痕，而是它的记忆。修复不是抹去历史，

而是听懂它想说什么。"沈寒川忽然走近，两人的影子在灯光下重叠。他伸手按住琴额，

恰好覆在她的手背上。"你确定不是你想听什么，它就说什么？"齐雪照呼吸一滞。

他的手掌温度偏高，虎口处有一道陈年疤痕，粗糙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颤。

"考古学和修复学的区别，"她故作镇定，"一个只会挖坟，一个能让死去的东西重新说话。

"沈寒川低笑，气息拂过她耳际："那齐工现在听到它说什么了？""它说..."她侧头，

猝不及防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你的玉佩在发光。

"（中）灵魂印记的共鸣沈寒川的祖传玉佩确实在发光。莹白的和田玉上，

原本模糊的梅枝纹路此刻清晰可辨，

与他锁骨下方突然显现的印记一模一样——那是半朵残梅，

与齐雪照锁骨上的花纹恰好能拼合成完整一朵。"量子纠缠？"齐雪照下意识伸手，

又在即将触碰时缩回。"比那更老套。"沈寒川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完整的印记，

"家谱记载，先祖崔云澜终身未娶，临终前将毕生功力封入玉佩，说要等一个人。

"实验室突然断电，应急灯下，古琴的冰裂纹渗出细密血珠，

在琴面汇成一行小楷：「甲申年腊月初七，西厢梅树下」"是梅寄真被杀的日子。

"沈寒川的喉结滚动，"我家谱里记载，崔云澜那天本该去提亲。

"齐雪照的指尖无意识描摹着琴上血字："所以梅寄真不是病逝，而是...""冤魂附物，

百年不散。"沈寒川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你的'物忆症'根本不是病，是灵魂印记的共鸣。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锁骨上的梅花印，发现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延伸。

（下）意外吻戏与前世闪回"疼吗？"沈寒川的拇指轻抚她锁骨发红的皮肤。

齐雪照倒吸一口气："你的手...！"他掌心的疤痕正在渗血，血珠滴落琴弦，

竟被冰裂纹尽数吸收。古琴突然发出凄厉的泛音，

齐雪照被震得向后踉跄——沈寒川一把揽住她的腰，却在惯性作用下双双栽进文物缓冲垫。

他的唇擦过她的耳垂，落在颈侧梅花印上。

"轰——"前世记忆如雪崩般灌入脑海：万历四十五年的雪夜，梅寄真抱着断弦琴冲出绣楼。

黑衣刺客的刀光映着雪色，她跌倒在梅树下，血染红白梅。濒死之际，

她咬破指尖在琴板写下血咒..."不是崔郎负约。"齐雪照在记忆碎片中喃喃，

"是有人伪造了他的书信..."沈寒川撑起身子，唇上还沾着她的发香："王家？

""王世贞的祖父。"她瞳孔骤缩，"梅寄真撞破了他私通倭寇的证据！

"古琴突然剧烈震颤，七弦齐断。最后一声哀鸣中，

血珠在琴面凝成新的字迹：「今世月全食夜，奏完《广陵散》」

第四章弦外音（上）月全食前的暗涌故宫闭馆后的神武门广场空无一人，

月光在青砖上铺开一层银霜。齐雪照抱着琴匣快步穿过阴影，沈寒川的影子始终落后半步，

像一道无声的护卫。"你确定要在这儿弹《广陵散》？"沈寒川压低声音，

"故宫半夜的巡逻系统...""比不过你祖传的翻墙本事。"齐雪照拍了拍琴匣，"再说，

我们又不是来偷东西的。""盗墓的听了一定很欣慰。"沈寒川突然拽住她手腕，

两人隐入红柱后的阴影。一束巡逻手电光扫过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齐雪照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加速的心跳。

她故意用手肘轻顶："沈教授的野外生存课包括搂搂抱抱？""必修课。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还有三十七秒换岗间隙。"果然，巡逻员的脚步声渐远后，

沈寒川拉着她闪进奉先殿侧门。殿内漆黑一片，唯有月光透过窗棂，

在地上投出细密的格子光影。齐雪照刚放下琴匣，锁骨处的梅花印突然刺痛。

她倒吸一口冷气，看见沈寒川的玉佩正在幽暗中发出淡蓝荧光。"子时三刻。

"沈寒川看了眼腕表，"月全食开始前，我们得——""嘘！"齐雪照突然按住他的嘴唇。

殿外传来积雪被踩压的咯吱声，不是巡逻靴子的重量。

春风面..."（中）守琴人的秘密沈寒川的手已经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他考古用的探铲，

展开后能当短兵器用。齐雪照却摇摇头，突然从琴匣夹层取出一把湘妃竹折扇，

"唰"地展开。扇面绘着残雪红梅，正是她在昏迷幻境里见过的景象。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月光下站着个佝偻老人，灰白辫子拖到腰间，手里提着盏绿纱灯笼。"王师傅？

"齐雪照惊呼。这是故宫古琴馆的退休修复师，三年前就中风失语了。

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清明，

灯笼映出他衣襟上的暗纹——与那张人皮指谱边缘的徽记一模一样。"梅家的丫头，

崔家的小子。"他哑着嗓子笑了，"老头子等了四十年，总算等到月全食碰上年三十。

"沈寒川的肌肉瞬间绷紧："你是王家后人？""守琴人。"老人颤巍巍举起灯笼，

绿光里浮现出无数细线，连接着齐雪照的梅花印与古琴，"血梅印认主，

这琴在文物库房发疯似的震，就为引你们来。"齐雪照突然想起什么，

猛地翻开扇骨内侧——那里用针尖刻着极小的一行字：「奏错一个音，锁魂阵永固」

（下）琴剑合鸣子时正刻，月轮边缘开始泛红。王老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里面是七根冰蚕丝弦："原配的早化了，这是用梅家祖坟前的雪蚕重制的。

"沈寒川接过弦的手突然僵住——丝弦上每隔一寸就有个暗红绳结，触感像凝固的血珠。

"《广陵散》四十五段，你们只找到四十四段指法。"王老头咧开缺牙的嘴，

"最后一段要琴剑合奏。"他枯爪般的手突然拍向沈寒川后心！"当心！

"齐雪照的折扇横挡，扇骨间竟弹出三寸青锋。沈寒川侧身抽铲，铲刃与扇剑相撞，

溅起一串火星。王老头怪笑着退到月光里，身形如蜡般融化："崔家的剑法，梅家的指法，

缺一不可..."话音未落，古琴突然自鸣，琴匣炸裂的瞬间，四十四段血字指法悬浮空中。

最后一段竟是用剑痕刻在沈寒川的探铲内侧——他祖父临终前用簪子划上去的"无用花纹"。

月全食开始了。齐雪照的指尖刚触到冰蚕弦，就疼得一颤——丝弦在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