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比江南的雨要烈得多,卷着砂砾打在马车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裹紧了身上的羊毛披风,指尖却依旧冰凉,连带着心口也泛起寒意。
绿萼正用布巾擦拭着车窗上的沙尘,忽然“呀”了一声:“**,您看外面!”掀帘望去时,
正撞见一队商旅牵着骆驼从车旁经过,领头的汉子见到我们的马车,忽然勒住缰绳,
翻身下马朝我们行礼,动作虽不标准,眼神却带着真切的恭敬:“小人见过大**。
”是苏家旧部。我心中微暖,又有些酸涩。父亲在世时,苏家铁骑踏遍漠北草原,
多少牧民受过苏家恩惠,如今虽家道中落,这些旧情却还在。“不必多礼。
”我让绿萼递过去一囊水,“前路风沙大,你们也保重。”汉子接过水囊,
又从驼背上取下个粗布包:“这是夫人当年留在牧民帐里的东西,
他们说务必亲手交给大**。”布包里是件半旧的狐裘,毛色虽有些黯淡,却洗得干干净净,
领口处还绣着朵小小的桃花,是母亲最爱的花样。我将脸埋进柔软的狐裘里,
闻到淡淡的羊膻味混着阳光的气息,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漠北,母亲总把我裹在这件狐裘里,
坐在父亲的膝头听他讲兵法。那时顾昀也曾来过漠北,穿着银色的铠甲,
在演武场上与父亲比试,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落在我递过去的帕子上,
烫得惊人。指尖抚过那朵桃花绣样,针脚细密,倒比我后来在宫里绣的要精致得多。
原来有些本事,是后来锦衣玉食的日子里,慢慢弄丢的。“**,您又在发烫了。
”绿萼的手覆上我的额头,声音带着哭腔,“这漠北的风寒太烈,
您的身子实在受不住……”我确实在发热。离开杭州后,咳嗽就没断过,
到了漠北更是日重一日,夜里常咳得撕心裂肺,帕子上的血迹一次比一次深。
老大夫说我这是心病难医,再好的药材也只能吊着性命。“不妨事。
”我将狐裘叠好放进箱底,那里已经藏了不少东西——顾昀画的江南景致的灰烬,
花朝节那片干枯的桃花瓣,还有父亲留下的那张纸条。原来我嘴上说着两清,
却还是悄悄攒了这么多念想。抵达苏家长驻的镇北堡时,正赶上一场暴雪。
堡门楼上的“苏”字大旗被冻成了冰壳,在风雪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守堡的老兵见到我,
浑浊的眼睛忽然亮了,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大**回来了!苏家有后了!
”满城的老兵都聚了过来,他们大多是跟着父亲出生入死的伤兵,断了胳膊少了腿,
却依旧挺直了脊梁。有人捧着半块风干的肉,有人抱着罐浑浊的马奶酒,
眼神里的热望烫得我眼眶发酸。那晚我坐在堡主府的火塘边,听老兵们讲父亲当年的故事。
说他如何带着三百铁骑冲破吐蕃人的包围圈,说他如何在雪夜里背着伤兵行军,
说他总把省下来的干粮分给牧民的孩子。“将军总说,”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咂着马奶酒,
火星子溅在他破旧的铠甲上,“大**最像他,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我望着火塘里跳跃的火苗,忽然想起前世父亲被押赴刑场时,也是这样的风雪天。
他穿着囚服,脊背却挺得笔直,遥遥望见高台上的我,嘴唇动了动,我没看清他说什么,
只看到他眼里的泪光。那时我总以为,他是在怨我没能救他。如今才懂,
那是父亲对女儿最后的牵挂。深夜咳醒时,发现绿萼正对着盏油灯发呆,
手里捏着张折叠的纸条。见我醒了,她慌忙将纸条藏进袖中,脸颊却红得像被火烤过。
“什么东西?”我咳得撕心裂肺,声音嘶哑。绿萼咬着唇,
半天还是把纸条递了过来:“是……是白日里送柴的老兵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