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鸡鸣穿透薄雾。
姜窕被生物钟唤醒。
脚踝的肿痛消了大半，能小心着地走路了。
她推开房门。
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
院子里已经有人影在忙碌。
是漆司野。
他穿着昨天那件深色卫衣，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
正拿着扫帚，清扫院子角落的落叶。
动作不疾不徐。
冬日的晨光给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一层淡金。
侧脸线条在冷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姜窕愣住了。
七十万一天的“老公”…在给她家扫院子？
「醒这么早？」漆司野听到动静，停下动作看过来。
「习惯了。」姜窕走过去，「我来吧。」
她伸手想去拿扫帚。
漆司野手腕一抬，避开了。
「伤没好利索，歇着。」他语气平淡，带着不容置喙，「早饭快好了。」
姜窕这才闻到厨房飘来的食物香气。
「妈在做早饭？」
「嗯。」漆司野继续扫着落叶，「我帮了点小忙。」
姜窕：「……」
帮了点小忙？
她走进厨房。
果然，老妈姜美兰正喜气洋洋地搅着锅里的粥。
灶台上已经摆了好几样小菜。
「妈，您怎么起这么早？」姜窕问。
「我？」姜美兰回头，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我哪有人家小漆早！天蒙蒙亮就起来了！」
「帮我劈柴，生火，打下手！」
「哎哟，这城里长大的孩子，做起事来一点不含糊！利索得很！」
姜美兰的语气里是满满的赞赏。
姜窕看着老妈红光满面的样子。
再看看院子里那个挥动扫帚的身影。
心情复杂。
这钱…花得好像更值了？
早饭在堂屋吃。
小米粥熬得浓稠，自家腌的咸鸭蛋流着油，还有热腾腾的烙饼。
姜爸爸也起来了，精神头十足。
「小漆，昨晚睡得还习惯吧？」姜爸爸问。
「很好，叔叔，很安静。」漆司野微笑回应。
「乡下地方，就是安静！」姜爸爸很高兴，「不像城里，闹哄哄的。」
「各有各的好。」漆司野给姜窕夹了块烙饼，动作自然，「窕窕就常说，喜欢家里的烟火气。」
姜窕低头喝粥。
差点被呛到。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这男人…编起瞎话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
「喜欢就常回来！」姜美兰立刻接话，「以后让小漆开车带你们回来！方便！」
姜窕：「……」
饭后。
按照老家的习俗，要去给几位重要的长辈拜年。
姜窕的脚还不能走太多路。
姜美兰本来想让姜建国开家里的旧三轮载他们去。
「叔叔阿姨，」漆司野开口，「我开车吧，方便些。」
「那多不好意思！」姜美兰嘴上客气，脸上却笑开了花。
「应该的。」漆司野已经拿起车钥匙。
于是，黑色的宾利再次启动。
载着一家人，驶向镇子另一头的三叔公家。
拜年过程热闹又繁琐。
姜窕家的亲戚多，漆司野被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围着。
问工作，问家庭，问打算什么时候和窕窕结婚…
姜窕的心一直悬着。
生怕漆司野哪句话穿帮。
或者不耐烦。
但他始终面带微笑，态度谦和，回答得滴水不漏。
甚至能准确地叫出辈分复杂的亲戚称谓。
「三叔公身体看着挺硬朗。」
「二表姨腌的腊肉味道真好。」
哄得一众长辈眉开眼笑。
收获了一箩筐的“般配”、“有福气”、“小伙子真不错”。
姜窕跟在他身边，像个提线木偶。
扮演着“娇羞幸福女友”的角色。
心里却在疯狂计算：演技费+道具费+油费+精神损失费…这账越来越乱了。
好不容易拜完几家主要长辈。
时间已近中午。
车子往回开。
路过镇中心的小广场时。
发现那里人头攒动，锣鼓喧天。
「哟！今天有庙会啊！」姜美兰看着窗外热闹的景象，「好些年没这么热闹了！」
「停车看看？」姜爸爸提议。
漆司野依言在路边找了个空位停好车。
小广场上张灯结彩。
临时搭起的戏台上，镇上的业余剧团正在唱地方戏，咿咿呀呀。
台下围了不少老人小孩。
更多的是各种小吃摊和年货摊。
糖葫芦、棉花糖、烤红薯、炸年糕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年节的热闹。
还有套圈、打气球之类的简陋游戏摊。
姜窕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有些恍惚。
小时候最盼着过年逛庙会。
「窕窕，看！糖画！」姜美兰拉着她，兴致勃勃地挤到一个摊子前。
摊主是个老师傅，正舀起一勺融化的金黄糖稀，手腕灵活地转动。
金黄的糖稀流淌下来，在冰冷的石板上飞快地凝结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师傅！给我闺女也画一个！」姜美兰高声说。
「好嘞！」老师傅笑着应道，「姑娘属啥？」
「属兔！」姜美兰抢答。
「妈！」姜窕有点不好意思。
「属兔好啊！温顺！」老师傅麻利地开始画。
很快，一只胖乎乎、憨态可掬的糖兔子就递到了姜窕面前。
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拿着！」姜美兰塞给她。
姜窕接过糖兔子，指尖传来糖稀温热的触感。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小漆，你也来一个？」姜爸爸问旁边的漆司野。
漆司野看着那糖画摊子，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很淡的…新奇？
「我不用了，叔叔。」他婉拒。
「别客气！过年嘛！」姜美兰热情不减，「师傅！给他也画一个！属…」
她卡壳了，看向漆司野。
「属虎。」漆司野接口道，声音平静。
「属虎好！威风！」老师傅又忙活起来。
一只线条流畅、气势十足的金色糖老虎很快成型。
漆司野接过那只糖老虎。
拿在修长的手指间。
看着那只威风凛凛却又透着点可爱的小老虎。
冷峻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一瞬。
姜窕看着他拿着糖老虎的样子。
有点…反差萌？
「走！那边有套圈的！窕窕小时候最爱玩了！」姜美兰又发现了新目标。
姜窕被她妈拉着，挤到一个套圈摊子前。
地上摆满了各种廉价的陶瓷玩偶、塑料玩具。
一块钱五个圈。
「来来来！小漆！试试手气！」姜爸爸递过去一块钱，换了五个竹圈。
漆司野拿着那几个轻飘飘的竹圈，看着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奖品。
表情有点…莫测。
姜窕猜他这辈子可能都没玩过这么接地气的游戏。
「套那个！那个大公鸡！」姜美兰兴奋地指着最远处一个色彩鲜艳的大公鸡存钱罐。
漆司野掂了掂手里的竹圈。
手腕随意地一甩。
竹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精准无比地套中了…最前排的一个巴掌大的小陶瓷娃娃。
摊主麻利地把小娃娃捡起来递给他。
「手气不错！开门红！」
漆司野拿着那个粗制滥造的陶瓷娃娃。
看向姜窕。
「送你。」
姜窕：「……」
她看着那个涂着两团夸张腮红、笑得傻乎乎的娃娃。
再看看漆司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
默默接了过来。
「继续继续！」姜美兰指挥，「套那个大公鸡！」
漆司野再次出手。
竹圈飞出去。
这次套中了…旁边的一个塑料小汽车。
摊主又递过来。
漆司野再次递给姜窕。
姜窕手里多了个傻娃娃和塑料小车。
「哎哟！差一点！」姜美兰惋惜。
漆司野手腕轻抖。
第三个圈飞出去。
套中了…一排小杯子里的一个。
姜窕手里又多了一个印着“恭喜发财”的粗瓷杯。
第四个圈。
套中了一对小小的陶瓷鸳鸯。
姜窕：「……」
她感觉自己在开杂货铺。
「最后一个了！」姜美兰比漆司野还紧张，「瞄准那个大公鸡！」
漆司野掂量着最后一个竹圈。
目光扫过那个目标存钱罐。
然后，手腕以一个极其巧妙的角度一甩。
竹圈旋转着飞出去。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
稳稳地…
落在了大公鸡存钱罐旁边半米远的空地上。
「哎呀！」姜美兰扼腕叹息。
摊主乐呵呵：「没事没事！姑娘手里那些都归你了！值！」
姜窕看着自己怀里这一堆：傻娃娃、塑料车、发财杯、小鸳鸯…
哭笑不得。
漆司野倒是很淡定。
「挺好。」他评价道。
姜窕无语望天。
七十万一天的顶流男神，套圈技术…就这？
中午在庙会上吃了些小吃。
下午又逛了一会儿。
看时间不早，一家人打道回府。
回到姜家小院。
漆司野接了个电话。
走到院子角落。
姜窕帮着老妈准备晚饭。
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
「…场地…」
「…设备…」
「…等我回去处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语气是那种她曾在电话里听过的、不容置疑的冷硬。
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气场。
姜窕切菜的动作慢了下来。
这个男人…
到底有几副面孔？
晚饭后。
姜窕在厨房洗碗。
漆司野被姜爸爸拉着在堂屋下象棋。
「小漆啊，你这棋风…很稳啊！」姜爸爸的声音带着赞叹。
「叔叔过奖。」漆司野的声音温和带笑。
姜窕洗好碗，擦干手。
走出厨房。
堂屋里，暖黄的灯光下。
漆司野微微倾身，专注地看着棋盘。
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手指修长，捏着一枚棋子，轻轻落下。
「将。」
声音平静。
姜爸爸一拍大腿：「哎呀！输了输了！厉害厉害！」
漆司野谦逊地笑了笑。
那笑容，温和，真实。
不像白天在庙会人群里那种无懈可击却带着距离感的礼貌微笑。
姜窕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心里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这个昂贵租来的“老公”。
好像…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入这个家。
也一点一点地，变得…真实起来？
「窕窕？」姜爸爸看到她，「站门口干嘛？给小漆倒杯茶！」
「哦，好。」姜窕回过神。
去拿暖水瓶。
「我来吧。」漆司野已经站起身，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暖水瓶。
指尖不经意间再次相触。
温热的。
姜窕下意识地缩回手。
漆司野看了她一眼。
没说什么。
给姜爸爸和自己的茶杯续上水。
动作行云流水。
「你们聊，我去洗漱。」姜爸爸笑呵呵地起身，背着手回屋了。
堂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安静下来。
只有炉子上水壶发出的细微咕嘟声。
姜窕有些不自在。
「今天…谢谢你。」她低声说。
「谢什么？」漆司野重新在棋盘边坐下，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所有。」姜窕看着灯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演戏很累吧？」
漆司野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
抬起眼。
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还好。」
他放下茶杯。
「协议而已。」
语气平淡无波。
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姜窕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异样感。
瞬间被这四个字浇灭了。
是啊。
协议而已。
七十万的协议。
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早点休息。」漆司野站起身，「你的脚，别站太久。」
说完，他转身走向东厢房。
背影依旧挺拔。
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姜窕站在原地。
看着那扇关上的房门。
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光。
她深吸一口冬夜寒冷的空气。
转身。
也回了自己的西屋。
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
轻轻摘下了那枚戒指。
冰凉的金属躺在掌心。
沉甸甸的。
像她此刻的心情。
一场交易。
她不断提醒自己。
别当真。
别犯傻。
代价你付不起。
她把戒指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锁好。
仿佛这样，就能锁住自己那点不该有的、蠢蠢欲动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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