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安断气的时候。窗帘缝里漏进来的阳光正好落在他手背上。那道狰狞的老年斑，
像块发霉的印记。我看着他最后一口气从喉咙里挣出来。像破风箱扯断了簧。
林薇薇的哭声比心电图机的警报还先响起来。她扑在床边，金镯子重重磕在床头柜上。
发出的脆响惊得我太阳穴突突跳。"王叔叔啊，你怎么就走了呢。"她捶着胸口，
眼泪却没沾湿多少衣领。律师推门进来的时候。林薇薇的哭声陡然拔高了八度。
我坐在靠窗的矮凳上。手里还攥着块没拧干的毛巾。那是十分钟前刚给王世安擦过手的。
"苏晴女士，林薇薇女士。"律师推了推眼镜。翻开手里的牛皮纸文件袋。
"根据王世安先生去年三月立下的遗嘱。""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包括存款股票。
""共计一千二百七十三万，全部由林薇薇女士继承。"空气像冻住了。
林薇薇的哭声戛然而止。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律师清了清嗓子。
"另有位于老城区建国路的一套房产。""建筑面积六十七平米，留给苏晴女士。
"林薇薇突然又哭了。这次是真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谢谢王叔叔。
""谢谢王叔叔还记得我。"她对着王世安的遗体磕了三个响头。
金镯子在地板上磕出的声音，比刚才更脆。我站起身的时候。膝盖麻得像过了电。
老城区那套房子我知道。墙皮掉得像牛皮癣。厨房下水道常年堵着。去年暴雨，
阳台还塌了个角。"嫂子，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林薇薇扶我的时候。
指甲故意掐进我胳膊肉里。"王叔叔也是怕你一个人住着孤单。""那老房子邻里熟，
好歹有人照应。"她领口露出的翡翠吊坠晃了晃。我猛地盯住那抹绿色。
和我妈压在箱底的那块一模一样。当年我爸送我妈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后来跟着我妈一起进了火葬场。亲戚们陆陆续续来吊唁。没人问我为什么只分到一套老破小。
三姑六婆聚在走廊里嚼舌根。"我早说了，苏晴对老王不上心。""你看薇薇，
端屎端尿伺候大半年。""人心都是肉长的，遗产给谁不明白吗。
"林薇薇穿着我新买的黑旗袍。在灵堂里忙前忙后。腰肢扭得像水蛇。她妈跟在后面。
把来吊唁的人送的礼金全往自己兜里揣。路过我身边时。故意撞了我一下。"有些人啊，
占着茅坑不拉屎。""守了三年又怎样，还不是竹篮打水。"我回客房收拾东西的时候。
发现衣柜空了一半。我那件珍珠白的真丝睡袍挂在林薇薇的行李箱上。
她妈正拿着我妈留下的银镯子试戴。看见我进来，慌忙往袖子里藏。"这老物件，
放着也是积灰。"她干笑着搓手。"我帮你收着，好歹是个念想。"我没说话。
蹲下身去捡被她们踢到床底的相册。照片上我爸穿着中山装。站在厂子门口笑得一脸褶子。
那是二十年前的照片了。整理书房的时候。我在书柜最底层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个积满灰的硬盘。上面贴着的标签已经泛黄。写着"监控备份2024"。
硬盘接口处有明显的划痕。像是被人反复插拔过。我刚把它塞进裤兜。
就听见走廊传来林薇薇的声音。"妈，你去看看她在干嘛。""别让她乱翻书房的东西。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赶紧把硬盘塞进书架后面的裂缝里。那是我小时候藏零食的地方。
除了我，没人知道。门被推开的瞬间。我正拿着块布擦王世安的奖杯。林薇薇探进头来。
眼神像扫描仪似的扫过整个房间。"嫂子，差不多就赶紧收拾吧。
""下午殡仪馆的车就来了。"她的目光在书架上停了三秒。嘴角勾起个意味不明的笑。
"这房子啊，以后我会常来打扫的。""你就放心住你的老破小去吧。
"我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旗袍开叉处露出的红底鞋。
和我妈当年出殡时穿的那双一模一样。手心里的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
殡仪馆的车刚开走。林薇薇就把我妈留下的藤椅扔到了楼道里。竹篾子断了好几根。
像只被拔光了毛的鸡。"这破玩意儿占地方。"她妈正踮着脚够衣柜顶上的皮箱。
那是我陪嫁的嫁妆。我抱着纸箱从客房出来。箱子角蹭到墙皮。簌簌往下掉灰。"嫂子，
这些旧衣服还要啊？"林薇薇踩着我的真丝地毯。高跟鞋跟在上面扎出一个个小洞。
"垃圾桶就在楼下。"我没理她。径直往门口走。经过玄关柜时。瞥见上面摆着的全家福。
照片里我穿着婚纱。王世安站在我旁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现在他的脸被林薇薇贴了个红色的喜字。走到三楼时。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
是我那只青花瓷瓶碎了。"哎呀，手滑。"林薇薇的声音裹着笑。"回头我赔你个新的。
"我攥着纸箱的手突然没了力气。箱子摔在地上。里面的相册散出来。
最上面那张是我爸抱着我。站在他们工厂的大门前。照片边缘已经泛黄发脆。
回到老破小的那天。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破布。推开房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墙角结着蜘蛛网。窗台上的灰尘能画出字来。我蹲在地上翻出工具箱。
找出螺丝刀拆开那个旧硬盘。数据线是前几年买的。接口处都锈了。蹭得手指黑黢黢的。
网吧里烟味呛人。我把硬盘**电脑。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文件夹。按日期排得整整齐齐。
直到看见标着"2025.03"的文件夹。图标上有个小小的锁。
破解密码花了整整三个小时。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小山。当视频画面跳出来时。
我差点把鼠标捏碎。是王世安卧室的监控。画面里林薇薇正端着个白瓷碗。
视频播放到第17分钟。画面突然黑了。进度条却还在走。黑了整整三分零七秒。
再亮起来时。王世安躺在床上。嘴角挂着白沫。林薇薇正把空碗往床底塞。我放大画面。
看见碗底残留的白色粉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进卫生间吐的时候。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
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鬼。回到家时。防盗门的锁孔插着半截钥匙。是被人撬过的痕迹。
我摸出藏在鞋垫下的水果刀。轻轻推开门。林薇薇妈正把我爸的遗像往储物间塞。
"这死鬼的照片摆着晦气。"林薇薇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我的玉坠。"妈，别碰那破烂。
""王叔叔留下的金条，我已经收进保险柜了。""你们在干什么？
"我的声音吓得她们俩同时跳起来。林薇薇妈手一抖。相框摔在地上裂成了蛛网。"苏晴？
你怎么回来了？"林薇薇把玉坠塞进领口。"我来拿点王叔叔的东西。""这是我家。
"我捡起地上的相框。玻璃碴扎进掌心。血珠滴在照片上我爸的笑脸上。"滚出去。
""你说什么？"林薇薇突然拔高了声音。"这房子现在是我的！
"她从包里掏出房产证复印件。拍在我脸上。"看见没？白纸黑字！
""你爹妈当年就是这么被王叔叔赶出去的。""现在轮到你了！"我盯着她得意的脸。
突然想起昨天在王世安公文包夹层摸到的硬东西。是个加密U盘。当时没来得及看。
夜里我把U盘**旧笔记本。试了三次密码才解开。我妈的生日。里面存着二十年前的录音。
王世安的声音年轻得刺耳。"那对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明天把催债公司的人叫来。
""不签**合同，就卸他们一条腿。"录音后面附着工厂**合同。
乙方签字处是我爸的名字。但笔迹歪歪扭扭。像被人按着写的。合同日期后面三天。
就是我爸脑溢血住院的日子。笔记本突然弹出个隐藏文件夹。点开是段王世安去年录的视频。
他躺在病床上。氧气管插在鼻子里。"小晴，我知道你是谁。""当年的事，是我混账。
""等我走了，那些东西会给你一个交代。"窗外的月亮突然被云遮住。
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着笔记本冰凉的外壳。王世安知道我是谁？
他说的"交代"藏在哪里？第二天一早。我刚走到王世安家楼下。
就看见林薇薇正指挥工人换锁。她看见我。立刻让工人把防盗门反锁。"嫂子，
书房我已经清出来了。"她隔着栏杆朝我喊。"你的东西我都扔垃圾桶了。""哦对了。
